反劫機戰鬥勝利的消息通過傳媒一夜之間傳遍全國,徐文雅成了大名人,那個晚上,多家電視台的屏幕上的男女主持人都神情振奮,「今天在C市南郊機場發生了一起劫機事件,」他們語速極快地報道說,「在省市領導的直接指揮下,在中央領導和公安部、武警總部的巨大關心下,公安戰士和武警戰士大力協同作戰,僅用了將近一個小時,就取得了反劫機戰鬥的徹底勝科……」然後出現了徐文雅和耿菊花被旅客們拋到空中的各種畫面,接著就是一個女主持人將話筒伸到徐文雅面前的抵近採訪。
「請問徐班長,」那個女主持人問道,「在你撲向劫機犯奪走危險的遙控引爆器時,你心裡想的是什麼?」
徐文雅喘著大氣,還被舉在群眾手上,說道:「我什麼都沒想。」
「一瞬間的念頭都沒有嗎?」
「若說一瞬間,那就只有我們的老班長,我們班的沙學麗說過,班長在天上看著我們哪。」
「那麼現在勝利了,請問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徐文雅的目光里划過一瞬間的暗淡,說道:「我最想看到我的媽媽……」
由於劫機事件的耽擱,徐文雅是第二天中午乘坐另一架飛機趕回家鄉福州的,在她到家以前,醫院已為她母親下了病危通知單。
在醫院急救室,心電儀上的波紋線逐漸向直線過渡,醫生們在給躺在床上的徐媽媽做著壓胸式人工呼吸。急救室外站著一圈親人,最前面的是徐文雅的爸爸徐老伯,他被兩個子便輩的男女扶著胳膊,他們都看著急救室上方表示搶救的紅燈,表情凝重而悲戚。
一個小夥子從樓梯處跑進走廊,拿著一張報紙,臉上是與這裡的氣氛不相諧的興奮,他衝到徐老伯面前喊道:「二舅快看,今天的報上已登出來了,表妹的照片也在這上面哪!」
徐老伯一把抓過報紙,報紙上,徐文雅被人群高高舉起,充滿勝利的笑容。
攙扶著他的一個圓胖臉的侄女幻想道:「要是大姑也能看到昨天晚上的新聞聯播多好,她就知道表姐立了大功了!」另一位中年婦女也道:「是啊,假如我大姐知道,她的病情肯定不會惡化。」
「她就是要等著看女兒最後一眼哪。」徐老伯雙眼昏花地汪著一層水霧,不知是為女兒喜悅還是為老妻哀傷,喃喃道:「昨天她已經昏迷很久了,電視上剛播了紅兒的消息,我就對著她的耳朵喊,她、她就一下醒了過來。」
急救室的紅燈熄了,眾人緊張地剎住議論。門開了,一個白胖的中年醫生出來,眾人圍住他,卻怯怯地;沒有一個人敢率先開口打探消息。
「緩過來了。」醫生取下口罩主動說了一句。眾人一陣輕鬆,七嘴八舌道:「太感謝大夫了。」
「辛苦醫生了……」醫生卻一點不輕鬆,想了想,還是說道:「但你們要做好思想準備,這可能只是……迴光返照。」眾人一下愣住,霎時鴉雀無聲。
徐老伯雙腿一軟向下滑墜,口裡道:「小雅兒,你快回來呀……」
徐文雅乘坐的民航客機此時剛好降落,在跑道上疾滑。
機艙里,徐文雅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夜之間她成了大名人,為了不被人認出,她換了便衣,戴著一副臨時買來的大墨鏡,焦急地看著舷窗外。
前排兩個做生意的男乘客在胡亂議論著什麼,其中那位雖是中年卻已禿了頂的男人道:「阿彌陀佛,終於平安降落了。」另一個下巴上疊著雙層肉褶的胖子指點著手上的一張報紙,那上面印有一幅徐文雅被旅客抬著歡呼的照片,說道:「要是像昨天一樣遇上兩個劫機的,就嚇人了。」憑子故意開玩笑道:「正好到國外免費旅遊一趟。」
「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要真在上面,尿都要嚇出來。」
「那倒是。」禿子指著胖子手中報紙上的照片道:「媽的,全靠了這個女人,搶過引爆器。」胖子道:「聽說是個武警?」禿子讚歎道:「平常我見不得當兵的,可一想到昨天那事,離了他們還真不行。」
徐文雅似無所聞,兩眼平視著前方。等到出了機場大門,她最先攔住一輛計程車,飛一般地趕向醫院。
徐媽媽已被送回病室,她的病床四周圍著以徐老伯為首的七大姑八大姨,徐媽媽鼻子上插著氧氣管,胸脯劇烈地起伏,一張載有徐文雅照片的報紙立在床頭小柜上。
徐老伯顫巍巍地不斷地喊著:「子芹,你不能去,你醒一下啊!」
在親人們不斷的呼喊下,徐媽媽似乎蘇醒了過來,只見她乾枯的右手伸在被子外,一根指頭輕微地搖晃著,顫顫地指向小柜上那張報紙。
一中年婦女趕緊把報紙拿來舉到徐媽媽眼前:「大姐你看看,真的是你的文雅,她真的成了大英雄啦!」徐老伯道:「你不要急,雅兒就要來了,她的部隊發來電報,說她今天一定趕到。」
徐媽媽乾涸的眼睛半睜著,艱難地移動著,當她盯住病房門口時,突然一下發出奪目的熠熠亮光。眾人驚訝極了,順著她的目光一回頭,正看見穿著一身嶄新軍裝的徐文雅英姿颯爽地跑到門口,也怔怔地盯著徐媽媽。
一滴眼淚從母親乾涸的眼眶中流出。徐文雅飛一樣地撲上來激動地大叫著:「媽媽!」她緊緊抓住母親那隻露在被角外面的手,使勁搖著道:「媽媽你好嗎?我回來看你了!」徐媽媽嘴角抽搐著,死死地看定徐文雅,少頃,再艱難地轉頭看看中年婦女舉在手上的眾人拋舉徐文雅的照片,嘴角突然牽拉成一個笑模樣,然後凝固著這個笑,生命之火從眼中熄滅。
徐文雅大喊道:「媽媽!媽媽我是你的小雅,你睜開眼睛看著我啊!」
徐媽媽就那麼笑著,她看見了她的小雅,雖沒有來得及說一句話,但女兒成了英雄,女兒為徐家爭得了榮譽,她就那麼欣慰地躺在床上,恬靜地離開了人世。
然而所有徐家親屬不可測知的是,就在這晚,千里之外的女子特警隊接到了重大的新任務,任務是武警總隊作訓處處長親自傳達的,強冠傑和教導員坐在處長辦公室,聽這位上校說道:「這次這個國際警察裝備技術會議,是第一次在我們國家召開,由我們國家的有關部門作東道主,並且嘛,有的外國警察代表也是第一次到我們國家,人家提出來,就想看看我們的武警部隊到底是個什麼模樣。表演好了,不單是為我們總隊爭光,而且是為整個中國武警、為整個國家爭光。五天後開會的外賓到北京,在他們到達前,女子特警隊表演分隊也空運到京,參與北京兄弟表演部隊的總排練,因此在家強化演練的時間就非常非常少,每個表演項目都要作到萬無一失,不知你們怎麼看待?」
強冠傑有力地道:「那就讓他們看看,我們有平時的訓練作堅實的底子,不怕突然襲擊。」教導員接道:「我們的女特警不是只供擺設用的花瓶,我們天天都在摔打。」
於是就在徐文雅母親去世的第二天,一份加急電報放在了徐文雅家一間側屋的小圓桌上。這裡來來往往的們正忙著辦徐媽媽的喪事。
一位長者在黃銅眼鏡後仔細讀了兩遍女子特警隊發來的電文,抬起吃驚的臉道:「侄孫女真的執意要走?」徐文雅莊重地點頭道:「軍令如山。」她爸爸悲哀地問道:「你就不送你媽媽了?」他頹然將頭俯向桌面,徐文雅趕緊把父親扶住。
「再過三天就出殯了。」另一位圓胖臉婦女委婉地勸道:「二妹妹你等大後天過後,把你媽送了,她進了天國,也好安心呀。」
徐文雅吐出一句話,雖很輕,卻有毋庸置疑的力量,「我是部隊的人。」她說道,「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我剛才已打電話了,是給民航售票處打的,我訂了下午的飛機票。」徐文雅低沉地說道:「我對不起長輩,對不起爸爸了。但我相信對得起部隊,對得起國家,我想媽媽如果九泉有知,是會諒解我的做法的。因為她請爸爸代寫的最後一封信里有這麼一句話我將永遠銘記。」
戴黃銅眼鏡的長者問:「什麼話?」
徐文雅一字一句道:「小孝孝母,大孝孝國。」聲音不大,卻使聽到的人再不能說出不同意見。
徐文雅起身,走進堂屋,來到母親的靈樞前,她站直身體,然後咚地一聲跪下,情真意切地道:「媽媽,恕女兒不能最後給你送行了,你不是希望女兒有大功於國、有大功於中華民族的先祖嗎?女兒正是遵照你的教誨行事的。媽媽,別了。」
眼淚從她眼睛裡滾滾流出。
女子特警隊在接到總隊傳達的命令後,強冠傑連夜就召開了全隊動員大會,他說了此次赴京表演的重大意義,宣布了表演分隊的名單,最後強調道:「有的人說我們的女特警是軍中之花,或者是香港警匪片里說的那個什麼什麼……霸王花。要我說,這花那花,總之你得給我在北京的外國警察面前開得美麗、開得壯觀,那才是真花而不是塑料花,讓人家老外說,啊呀呀,中國的女特警真是世界一流的特種兵!」
男女兵們不由自主地熱烈鼓起掌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