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通途公司如今果然鳥槍換炮了,院門上的招牌已經是兩個,一塊是通途公司的老招牌,一塊是「台灣麗人運動健美器材西南地區總代理」,經理室里到處窗明几淨,還裝上了空調機。時值隆冬時節,院中的小樹葉落枝瘦,天上彤雲密布,西北風一陣緊似一陣地刮著,是個快下雪的天氣了。

張莉和黃立偉坐在沙發上,黃立偉額上有傷,半邊臉上有抓痕,一看就是被誰打傷了。「你呀你呀,」張莉無奈地搖著頭,給黃立偉面前的茶杯續上水,口氣充滿埋怨道;「你姑媽才走沒多久,你又……唉,你現在是新竹葯業的副總經理了,你過去的脾氣該收斂了啊。」黃立偉不服氣地道:「張姐,這次不是我先動手的。感情嘛,完了就好說好散嘛,可楊玉不知聽了誰的慫恿,要我拿出五十萬。我他媽是開銀行的嗎?她媽的是皇帝的女兒嗎?她不撒泡尿照照,她那副馬王堆漢墓里刨出來的樣子,也能值五十萬嗎?」

張莉悄悄皺了皺眉道:「好了,好了,原先兩個人好的時候,把人家吹成中國第一、世界第二。不說了,不說了。」黃立偉道:「不說就不說。但你得找人幫我擺平。」張莉的眉頭皺得更緊,從本心想,她一百個不願意攬黃立偉的事,她想了想說道:「你最好還是自己跟她好好談。」黃立偉道:「我想好好談她不好好談呀,說了下個星期天再不拿錢,她就找她的一幫姐們兒把我的屋子砸個稀巴爛。我嘛,男不跟女斗。張姐,拜託你了,我也只有找你了。」

「我?我不把你這些好事告訴你姑媽,我就已經幫你大忙了。」

「你當然不好出面,你的公司還要靠你撐起。我是說……」

「說什麼?」黃立偉笑了笑,凝視著張莉的面孔道:「你不是經常吹你和特警隊是鐵姐們兒關係嗎?你私下找一下你的那些女特警朋友,星期天到約定地點,嚇狗日的楊玉一下就行。」

張莉霍地站起身,臉上刻寫著憤怒,轉著圈兒打量黃立偉,冷笑道:「女特警?我不找她們先把你收拾一頓,那是看在你姑媽面上!」黃立偉愣了,說道:「這又怎麼了,我給她們勞務費呀。」

「你上次犯在人家手裡,人家早就想親手宰了你!趁早別出這個餿主意。」

看著張莉一副不願通融的表情,黃立偉也立即橫了臉,啪地一拍沙發扶手跳起來說道:「你要這樣說,那也就不要怪我翻臉!你以為傍上我姑媽你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我老實告訴你,只要我在電話上如實把你在下面議論我姑媽的一些話報告給她,她馬上可以抽回你賬上的資金!哼,我不信她喜歡上了一個哪裡鑽出來的乾女兒,就還把她死去的大哥的親兒子都丟了?」

「你!」張莉胸脯起伏著,卻再也沒說出下句。

黃立偉一摔門走了,扔下一句話:「你看著辦!」

傍晚,迎著天上下起的水雪,張莉乘出租來到南郊的女子特警隊駐地。找誰呢,當然只有羅雁,在原先那一撥戰友中,比較起來只有羅雁最溫和,最善解人意。可是羅雁坐在寢室里聽完她的講述,卻把茶杯一墩道:「不行!」張莉苦著臉懇求道:「唉唉你先不著急,我也是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可是,他姑媽究竟是我的大老闆,她給我西南地區總經銷的位置,給我在市區租了三個門面,我新招了二十多個員工,這都是她出的資金呀!要是說垮就垮了,國家少了多少稅收不說,就是那二十多個男女青年流失到社會上,還不是給你們武警和公安增加負擔嘛。」羅雁道:「我們是人民的武警,不是私人的鏢局,怎麼會私自出去打群架?」

「不是打群架,是去嚇一嚇。」

「張莉呀張莉,」羅雁說得苦口婆心:「你才出去沒多久,你就——」張莉道:「大道理以後我請你喝茶時慢慢說,先說重要的,幫不幫忙?」

「我可以幫你給當地派出所的熟人打個電話,」羅雁把門關得很死,「要打架他們會制止的。但我們穿軍裝去出面不行。」

張莉嘩地站起身,臉上已沒了笑容,說道:「你怎麼也成了朱小娟第二?」羅雁道:「我就是不如她心硬,我從今天開始向她學習。」

「好,」張莉起身就走,說道:「我們算是白當了幾年戰友。」

「也不能這麼說,」羅雁客氣地沖她背影喊道:「來玩。」

這邊張莉在忙,那邊鐵紅也在串連戰友,既然汪鵬如此讓她丟面子,並且如此瞧不起她乾的武警,那她不把他打個心服口服實在是咽不下這口窩囊氣。她第一個找到耿菊花,耿菊花很痛快,聽鐵紅是要幫一個走邪路的同學回正道,她想都不用想就一口答應,王改英的墮落使耿菊花很惱火,鐵紅對汪鵬的抨擊恰好說到她的心窩窩。徐文雅卻不盲從,她要先弄清楚是幫什麼性質的忙,鐵紅把事情說得很輕鬆,「就像去年我們隊里與廣西來的那個武功師父比武一樣,是為我們特警隊爭光的一件好事。」如此幾番糾纏,徐文雅到底卻不過同年兵的情面,勉強同意了。鐵紅找沙學麗說事就簡直不費吹灰之力,鐵紅掌握著沙學麗脾氣,順著毛摸,拍幾句馬屁,沒有拿不下來的道理,「我從一進部隊就佩服你,」她在食堂外向剛吃了午飯的沙學麗道:「你敢做敢為,為朋友又講義氣,再說那天汪鵬也放出話了,說只要那天走了的那個很有氣質的女兵能打贏他,他保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沙學麗賣個關子道:「我要不想去呢?」

「那汪鵬就要說你這個表面有氣質的兵其實是上不得台盤的膽小鬼,電視上關於女特警的新聞全是貨真價實的吹大牛。」沙學麗立刻露了真相,「那咱老沙去,」她把揩嘴的紙巾向果皮箱里一扔道:「叫他看看咱老沙額頭上也長著三隻眼!」

南門河灘在城郊的錦水河邊,星期天的這裡,冬風乍起,天曠岸低,枯水季節的水流顯得很細,留出非常廣闊的鵝卵石灘地,幾行野鴨不時從瑟瑟的蘆葦叢里飛起,更顯得天低人渺,氣氛蕭瑟。

四位女兵上午九點到達這裡,一刻鐘後,一輛出租汽車也顛顛簸簸地駛上河灘地。盯著遠處的汽車,鐵紅趕緊發令道:「我們站成一排,像電視里那些武打鏡頭一樣。」於是四個女兵威武地站成一排,叉開腿,背著手,下頦翹到天上,等待著向她們挑戰的「武師」過來。

汪鵬跳下車,隨後下來的是一位長發披肩塗著厚厚脂粉的姑娘。汪鵬向司機丟進一隻煙,吩咐道:「等著我們,一會兒還要回去。」

沙學麗眼睛都直了,悄悄向身邊的鐵紅耳語:「媽呀,你先生從哪兒找來一個這麼醜陋的女武士!」鐵紅嚴肅地道:「管他的,打贏她,我請你們一人一塊香草冰淇淋。」汪鵬與女武士走上前,汪鵬拱拱手,臉上是應酬的笑容,說道:「諸位巾幗英雄,小人我這裡有禮了。生意場上,講究個條約協議,我們今天雖不是生意,但也得立個規矩,你們說是不是?」鐵紅道:「有話就說,有屁快放。」汪鵬道:「注意文明禮貌喲,特別是偉大的中國武警特種女子部隊的優秀人物。」看看噎得鐵紅臉發青,汪鵬又笑道:「好了,不開玩笑了,規矩是這樣的,我請的這位,是峨眉山明月庵印一法師的最後一位關門女弟子,啊,叫做明月師傅。你們一個一個上,他根本無所謂,你們四個一起上,他更是只當小菜一碟。」

女武士瞥著威武的女兵,趕緊咬汪鵬的耳朵道:「千萬不能一齊來。」汪鵬大咧咧地拂開他,小聲道:「你怕啥,她們繡花枕頭一包草,你只要做個架式,她們就嚇癱了。」又向女兵道:「如果明月師傅贏了,鐵紅就複員跟我走,你們大家做見證。」

沙學麗鼻子里哼一聲,一臉不屑地指著汪鵬道:「如果你的人輸了呢?」汪鵬道:「我就……就回我的公司做生意。」鐵紅道:「不準做那個騙人生意,要重新做人。」汪鵬不耐煩地應付道:「行啊行啊。注意,不管誰受了傷,醫藥費自理,誰報警誰是後媽養的。好了,現在誰先上?」

沙學麗向鐵紅耳語道:「耿菊花先上,探他的虛實,消磨他的元氣,等那小子不行了,然後你上。」

「好。」鐵紅應著,用眼瞅向耿菊花道:「你上!」

耿菊花跳進圈子,武土立即與她周旋起來,兩人轉著圈,尋找著對方的破綻,然後同時大喝一聲衝上去,兩人掌力相碰,同時倒退一步。然後又衝上去,手腿並用,煙塵爆發,打得難解難分。徐文雅輕聲幫鐵紅總結道:「你看他每次都是左手一個直拳探虛實,緊接著就是右手勾拳,然後轉身一個側踹。你如果上,就應該這樣……」

就在這時,耿菊花挨了一腳,站立不穩,搖晃了兩下。汪鵬大聲喊好:「明月就這樣打,給繡花枕頭們做個好榜樣!」

沙學麗大喊一聲:「菊花下來歇著,看我來教訓這個尼姑!」她跳了進去。徐文雅輕聲道:「什麼尼姑,頭髮留得那麼長。」又接著給鐵紅分析道:「你看她接沙學麗的組合拳,每次都是右側出現空當,你如果上,就應該……」兩個回合一過,沙學麗突然騰身空中,飛起一腳,踢向明月面門,明月雙手架住,已是大氣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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