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沙學麗事件」的順利解決,黃太太一個億的投資協議也正式簽訂了。黃太太還要在市裡呆一個星期,參觀市裡的高新技術開發區和專辟的台商開發區,以及安排張莉做代銷人的小生意。黃立偉沒讓自己閑著,與張莉一起每天把姑媽粘得死緊,想方設法要從她手裡哄到幾百萬美元。金帝集團派人下了最後通牒,語氣很硬,說如果黃立偉再言而無信地玩下去的話,到時候休怪許老闆言之無預也。但黃太太知道自己的侄兒是個什麼角色,從沙學麗與黃立偉的衝突中,她已明白黃立偉的基本資質,要沙學麗道歉純粹是為了她自己的面子,並非是侄兒佔了什麼天理。所以對黃立偉要錢的暗示,她常常是王顧左右而言他,從不給一絲憐憫。黃立偉被逼得萬般無奈,對許老闆派來催債的人,是能哄就哄,能躲則躲著瞎對付。
拖到9月間日晚上,事情的發展終於急轉直下,黃立偉從賓館出來去街上小煙攤買煙時,被一夥早就埋伏在一輛麵包車裡的漢子扶持上車,三個漢子頭上戴著尼龍襪子只露出兩個眼珠,他們把蒙住雙眼的黃立偉拉到東郊一間陰森森的舊倉庫里,一頓拳腳之後,黃立偉的手被強壓在一台鑽床上,高速旋轉的鑽頭就在離他手背一寸的地方嘶嘶鳴叫,他尿了一褲襠,為了保命,他按照漢子們的吩咐向賓館裡的黃太太打電話,說是本市財力雄厚的時代公司想拜見姑媽,「劉董事長是我的好朋友,」黃立偉在電話里顫聲道:「我敢用人格擔保,劉董在這個省里,是打個噴嚏美國都有朋友用飛機往這裡派醫生的角色,你若與劉董事長攜手開拓大陸事業,那是老虎添翼,沒有誰能比得過你們的!劉董說早就風聞姑媽的大名,想不到姑媽竟真的到了大陸。劉董事長想請你喝茶,姑媽你可不要駁我的面子啊。」黃太太辦事謹慎,當時還捂著聽筒諮詢隨時跟在身邊的張莉,問她聽沒聽說過省里的時代公司。「只要是在商海里翻騰的,」張莉的表情表明她對這個響噹噹的大公司是相當地羨慕,說道:「沒有不知道時代的,只是他們的背景有點神秘,沒見動什麼手,但據說每年的業績報表上都是幾億幾億的進賬,也不知是在賣飛機還是賣導彈。」黃太太道:「時代的董事長姓什麼?」張莉道:「姓劉吧,名字我就不知道了。我們小鏢局,沒與他們大集團打過交道。」黃太太點頭道:「這就對了。」她對著聽筒告訴黃立偉:「請轉告他們劉董,我願意與他會見。」
黃立偉一刻鐘後打來第二個電話,通知姑媽到藍鳥茶樓與劉董相見。其實這整個鋪墊都是一個完整的陰謀的組成部分,是金帝集團的許老闆指使黑道上一個大佬所為,黃立偉欠賬不還令許老闆切齒,黃立偉指天咒地的還款誓言都如水上的浮萍,全無落實,然而800萬元人民幣不是隨便讓人賴得了的,黃立偉不還,他的姑媽必須還,即使是以儆效尤,也必須讓黃立偉吃一些苦頭。當然在檯面上,綁架的事與許老闆毫無相干,他是鼎鼎大名的金帝集團的法人代表,最循規守紀的模範商人。
黃太太以及陪同的張莉應約到市中心藍鳥茶樓三樓的豪華大包間剛落座,子虛烏有的劉董尚未露面,張莉即被一個男侍請出去,說大廳有人找她,等張莉轉了一圈沒等到任何人而回到三樓包間時,黃太太已如黃鶴消失沓無音訊。
在離城十公里的東郊一座獨立農舍里,夜色濃濃。一輛飛馳而來的越野三菱汽車在這裡戛然而止,蒙著眼罩的黃太太和黃立偉被押進農舍。除了頭戴尼龍罩的一夥外,農舍空曠的大屋裡有兩個人等著,一個西裝革履五十來歲的胖子,一個是在尼龍頭罩外面另戴了一幅深度近視眼鏡的彷彿知識分子模樣的青年。他們的頭上亮著一盞昏黃的白熾燈。
屋子深處靠牆處有個桌子,桌子下有個鐵絲籠,燈影里,隱隱看得見裡面關著一隻大白兔。
黃太太和黃立偉站在屋子中央,高個子打手取了他們的眼罩。黃太太茫然失措,不知何以會飛來橫禍,顫聲問道:「你,你們是哪路,哪路英雄?」胖子笑著迎上來道:「啊,黃太太駕到,有失遠迎,對不起,對不起。」黃太太咬牙切齒地道:「你,你、你就是時代集團的劉董事長?」胖子仰天大笑道:「本人沒那個福分,什麼董事長不董事長,都沒有我現在操的這個職業自由自在啊。」笑容一收,他的臉緊了:「閑話少說,黃太太,你可能也知道你的侄子在這裡得罪了一些什麼人,鄙人如今是受他們的委託,要對不起你老人家了。」
黃太太的臉抽搐著:「你要把我怎麼樣?」胖子道:「不怎麼樣,不過是人家要借你200萬美金來消災彌難。」黃太太的臉抽搐得更厲害,嘆道:「天啊!200萬美元!」胖子道:「這得感謝你這個好侄兒,是他與我們的美好合作,我們才這麼容易把你請到。」
黃太太恨恨地盯了一眼黃立偉,黃立偉無奈地垂下頭。
胖子打個響指,小白臉和知識分子模樣的男人立刻上來,架住黃太太的胳膊,將她帶到一把古舊的太師椅上,按她坐下。胖子做個手勢,兩個男人便動手剝黃太太的上衣。黃太太掙扎著,嘶叫著,但哪是兩個男人的對手,她被壓了下去。數分鐘後,她鬢髮散亂,敞開的胸脯上橫七豎八地交叉貼滿了不幹膠,裡面固定著一個小匣子,這是定時炸彈,一根導線從炸彈里引出,繞過她的脖子又回到炸彈上,另一根導線也是從炸彈引出,在她腹部纏了一圈,同樣回到炸彈上。黃太太癱在椅子上喘息,眼睛裡充滿絕望的表情。
黃立偉兩腿打顫,在一個漢子的架持下好不容易才能站定。
胖子抿著抹了很多摩絲的頭髮,踱著步講課似地向周圍宣講道:「這個,也是為了我們彼此少一些麻煩,哈,裝在你身上的炸彈,是我們這位年輕教授的新發明。」他指著戴眼鏡的年輕人,接著道,「你們記住了,這叫做自行炸彈,像你肚子里懷的娃娃一樣,永遠跟著你行走。我給你四天時間,四天內,你必須從台灣也好,從美國也好,從香港也好,要弄來200萬美元,不是支票,不是信用證,而是實實在在的不聯號的鈔票,並且要安全交到我們手裡,到時,我們這位大教授就會親自拆除你身上的炸彈。如果超過三天你沒有交錢來,16號晚上六點正,炸彈就會自行爆炸。要是這四天內你去報告了公安局,那我們也不能保證你的生命安全,因為,啊,這個炸彈上裝有特別的感測器,如果受到厲害的撞擊,或者把它弄濕,或者從你的脖子上或者肚子上想把它的導線拉掉取下來,它都會自行爆炸,它上面的線路,沒有第二個人能弄懂。另外,為了徹底杜絕你的僥倖心理,即使有人能弄懂這種線路,我們也不怕,這上面有個自動報警裝置,只要有人動手拆它,教授手裡的接收器就會收到它發出的脈衝報警訊號,我們就會用這個,」他從「教授」手裡拿過來一個小匣子,拔出天線,「一撳這個紅色按鈕,叫你和那個拆炸彈的人一同粉身碎骨。」
他一甩下頦,他身邊一位戴尼龍面罩的漢子拉動牆上的拉線開關,遠處有一顆電燈亮了,照著那裡的一個木頭桌子和桌子下面的鐵絲籠。漢子走過去,從籠里提出大白兔,燈光下,人們可以看清,兔子身上也被不幹膠橫纏豎裹著一個扁形炸彈。漢子把兔子放在桌上,兔子溫順地趴在上面。漢子動手拉動炸彈表面的一根電線,胖子手裡的脈衝報警器小匣子隨即發出嘟嘟嘟的報警聲,漢子馬上退回屋子這邊。
胖子笑吟吟地環視著周圍道:「諸位,看好了!」他把手裡的遙控引爆器舉在空中,輕輕一撳紅色按鈕,只聽嘭的一聲問響,硝煙火光從桌子上騰起,待煙塵消散,桌子塌了,那隻兔子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黃太太雙眼一閉,昏了過去。
藍鳥茶樓那邊,從大廳回到包間的張莉幾次要給轉業到公安局的戰友打電話,都被一個留在包間里的男青年阻止了,男青年文質彬彬,他說黃太太她們一個鐘頭後準時回來,離開時就是這樣說的,黃太太臨時跟著一個大款去談一個項目,請張莉絕對放心。
張莉不斷地看錶,在一個鐘頭零五分的時候,巨大的擔心使她實在忍不下去了,她不顧那個可疑男青年的勸阻,抓起電話就要撥,青年一把按住電話道:「張小姐,你得體諒我只是人家手下的一個馬仔,我要遵守一個馬仔應該遵守的規矩。」張莉兩眼兇狠地直視著他道:「我也是黃太太的馬仔,我對她負有安全保衛的責任,我是通途鏢局的,你們不能阻止我對我的客戶負責。」青年道:「不行!」張莉刷地拉開架勢道:「你是想動武啊?!」
就在千鈞一髮之時,包廂的小門突然打開,黃太太和黃立偉出現在門口,只見黃太太衣冠整齊,臉色嚴肅,輕喝一聲道:「幹什麼?」屋子裡的氣氛立時緩和。張莉上去欲扶黃太太,「乾媽,」她說道:「我正在想著你——」
還沒挨到黃太太的身體,黃太太已緊張地大喊一聲:「不要碰我!」
張莉傻在原地,那個男青年一轉眼就飄出包間不見了蹤影。
9月12日的夜間,黃太太是在心驚膽寒的心情中端坐在一把硬背餐椅上度過的,她不敢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