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所多瑪的第121天

2010年,12月24日。

終於,車隊浩浩蕩蕩開出「狼穴」,直接前往機場,將我送上天空集團的公務專機。

無論我的中國區助理白展龍,或是全球助理史陶芬伯格,都沒有與我隨行出發,只有幾個貼身保鏢和一個男秘書。

再過兩個月,所多瑪共和國的第一桶原油,將要由天空集團輸送到港口——第一船原油當然是出口往中國。

天空集團已在所多瑪國投資了數百億美元,油田鑽井系統以及配套設施,都是世界最先進最昂貴的,當然產油之後的回報也是最驚人的。如今集團正值多事之秋,牛總泄密案件東窗事發後,數千億美元虧損浮出海面,震驚整個財經界與銀行團。鑒於集團資金鏈即將枯竭,如果最近沒有重大利好消息,便可能撐不過今年春節,遭到銀行團債主們的起訴,甚至被美國政府宣布接管——到時我縱有三頭六臂也救不了天空集團。

所以,我必須前往所多瑪國,提前向全球宣布這個世界最新最大油田的投產消息——即便第一桶油無法立竿見影,但足以挽救銀行團對集團還債能力的信心,更可能激起國際原油市場的價格波動,導致原油價格指數大幅下跌。這對美國霸權控制下的中東石油資源,將是一個沉重打擊。

最近的人生不在地底就在雲端。十幾個小時的漫長飛行,當我再度睜開眼睛,發現飛機正在所多瑪國降落滑行。

第二次降臨這片黑色大陸,地下滾動著黑色黃金,在黑皮膚的機場人員指揮下,飛機終於停穩。相比上次看到的破敗景象,現在的機場煥然一新,漂亮的航站樓正緊張建設——未來第一流的產油國要有第一流的機場,全部投資來自天空集團。

停機坪上還有一架C130運輸機,數輛武器精良的裝甲車,以及一百多名龍精虎猛的僱傭兵,早已在機場迎接我——大多仍是那次突襲總統府的將士們,他們將要護衛我前往所多瑪國首都。明天,也就是2010年的聖誕節,我將代表投資方天空集團,與所多瑪國的民選總統,共同向全球發布油田投產的消息。

那將是振奮人心的時刻。

所多瑪國總理親自到機場迎接我,出於對東道主的尊重和禮節,這回我沒有坐裝甲車,而是坐上了總理的黑色賓士車——也是我們提供的。

總理曾經在西方國家留學,一路不停地說著流利的英語,感謝天空集團對他的祖國的貢獻。他已為我安排了所多瑪國唯一的五星級酒店,緊挨總統府所以絕對安全,那也是天空集團投資的產業,上個月才開張試營業。

機場到市區一路上忐忑不安,但願明天一切順利。視線穿過遼闊的熱帶草原,眺望遙遠的油田,幾組高聳的井架閃著燈光,將從此改變這個國家的面貌。

夜幕降臨,月亮升上非洲的天空,總理興奮地對我說:「聖誕快樂!」

「什麼?」

總理驚訝道:「今天是12月24日,平安夜啊!」

「哦!我都忘了!」

我拍著自己的腦袋,大概悶在「狼穴」地下太久,完全忘了地面的時間。儘管洋人的節日與我們中國人無關,但今天是美國的重要假日,紐約總部都已人去樓空。

不過,明天對外公布油田投產也是個好時間,給世界經濟送上一份聖誕禮物。

由我的裝甲車開道的車隊,緩緩駛入所多瑪首都。為迎接我的來訪,街道兩邊都被清理過,站滿全副武裝的警察和軍人,幾乎看不到平民出沒,也沒有任何聖誕節氣氛,只有那些低矮破爛的建築,才顯示真實的人間。

抵達總統府旁邊的五星酒店,最醒目的就是天空集團標誌。酒店裡布置得很有聖誕氣氛,一棵巨大的聖誕樹從美國空運而來。大堂里聚集許多西方記者,紛紛對著我們拍照,被我的保鏢粗暴地推開,以免暗藏刺客。

總理徑直將我送入房間,竟像服務生似的畢恭畢敬,這讓我很尷尬——難道把我當成一百多年前西方殖民主子?我斷然拒絕他的好意,說想自己單獨休息一下,總理只能滿臉遺憾地離去。看來這些前殖民地的人民,仍然殘留不少被殖民的奴性,總覺得外國老闆高人一等,非洲人就該為他們做牛做馬。

算了,不過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許多中國同胞的潛意識裡又何嘗不是如此?

改變一個國家的外表很容易,但要改變一個民族的精神,卻需要艱苦的努力。

獨自在房間用過晚餐——所有食物和水都是專機運來,主要擔心有人下毒。我站在改裝過的防彈玻璃窗前,俯瞰整座破敗擁擠的首都。就像所有第三世界國家的城市,可以看到大片的貧民窟。

忽然,我心血來潮地打電話給保鏢隊長:「我想去貧民窟看看,給我安排一隊黑人保鏢。」

立即遭到隊長勸阻,說這裡的黑夜非常危險,即便沒有刺客藏身,也可能有其他暴力犯罪活動。但我堅持要出去看看,我不是來掠奪資源的新殖民主義者,我想認識當地平民的生活,最真實的生活,而不是官方展示給我們看的。

當我堅持己見之時,任何人都不敢阻攔我。半小時後,十名黑人保鏢已就位,另有所多瑪國數十名便衣警察,偽裝成當地人的樣子。我沒辦法冒充黑人,趁夜色戴上帽子和墨鏡,很不起眼地夾在一群黑人中間。

平安夜。

貧民窟,到處是搖搖欲墜的木板房子,路邊大隊野狗在爭食死屍,此起彼伏小孩的哭鬧聲,某些小巷深處偶爾響起槍聲。還有更多人無所事事地閑逛,攔路搶劫看起來不算赤貧的人。經過一片難得的空地,頂上掛著一盞很亮的燈,下面是幾十個小孩。他們穿得破破爛爛,大多瘦小乾枯,明顯營養不良。不知從哪響起刺耳的喇叭聲,是一段節奏很快的音樂,接著是童真般美好的聲音。那些孩子沉醉在歌聲中,跟著節奏一同起舞。我身邊的美國黑人保鏢,竟情不自禁晃動起雙腿,看到我嚴厲的目光又安靜下來。我卻出乎意料沒有罵他,輕聲問:「這是什麼歌?」

黑人保鏢真敢說話:「老闆,您不知道嗎?這是邁克爾·傑克遜的《Thriller》,我小時候最流行的歌。」

原來是MJ的歌,看來很適合這裡的孩子,他們血液里埋著激情的種子。果然,好幾個孩子跳起了「月球步」,每個人都穿著平底鞋,在一塊平滑的水泥地上,舞步酷似MJ的標誌動作,凌波微步般在地面上飄浮。無論我怎麼仔細觀察,都弄不清是怎麼做到的?這些孩子的動作棒極了,不但腳下的舞步,還有幾個標誌性動作,就像唯我獨尊的MJ復生。

我和黑人保鏢們都很感興趣,在圍觀的人群中鼓掌。許多人跟著孩子們跳起來,點燃整個貧民窟的熱情,對於貧窮的孩子們而言,這才是最好的聖誕狂歡。

隆隆的音樂聲停止,周圍人們漸漸散去,只有那盞大燈照亮清冷的空地。

我對黑人保鏢耳語道:「你去問一下,是誰教那些小孩跳舞的?」

便衣警察帶著一個小孩過來,向我翻譯:「晚上十點,這裡常有個蒙面人出現,教孩子們跳邁克爾·傑克遜的舞蹈。」

現在是九點五十分。

我決定留在這個地方,等待傳說中的蒙面人出現。保鏢們分散到四周,不要讓別人感到異常,反正只剩下幾個小孩了。

十點,從對面小巷裡,鑽出一個穿著破舊休閑西裝的男子。一塊深色紗巾蒙住他的臉,露出一雙黑色眼睛,還有雙眉之間白色皮膚。

他提著一台錄音機,放到角落裡撳下按鈕,旋即響起邁克爾·傑克遜的《Dangerous》。幾個孩子圍到蒙面男子身邊,他摟住孩子們說笑片刻,就讓大家散開空出一片舞台。

先擺了個特別姿勢,等待音樂放到合適時間,他來了個MJ的招牌動作。渾身每個關節都動了起來,就像回到全世界矚目的舞台上,跳起驚為天人的神奇舞步。「月球步」對他來說是小意思,更多高難度動作輕鬆地做出。同時,他唱出一長串歌詞,完全壓倒錄音機里的聲音——分明就是原聲嘛!

我和保鏢們都驚呆了,所多瑪國首都貧民窟里,偏僻空曠的黑夜中,眼前的蒙面男子竟唱出了MJ特有的聲音,無論假聲還是真聲,都無與倫比的相象,就像孩子般純潔,穿破非洲黑色的天空。

黑人保鏢驚嘆道:「邁克爾!?他就是邁克爾!1993年,那年我十二歲,參加了超級盃中場休息的表演,我就站在他的身邊——這就是他的聲音!」

真的是MJ?傳說中的詐死逃亡?還是上天恩賜的復活奇蹟?抑或以假亂真的模仿秀?

回到無人喝彩的燈光下,在一群孩子跟隨學習的舞步中,錄音機漸漸安靜下來。蒙面男子氣喘吁吁地站穩,摸了摸那些孩子的腦袋,便迅速提起錄音機,退回黑暗小巷。

在保鏢的貼身護衛下,我飛快地沖向小巷。

蒙面人感覺到了我的追趕,但他跑步的速度顯然不如舞步,眼看要被我追上了。

我用英語大喊:「對不起!我不是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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