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結案 第八節

我還記得回家的路,還記得每個路牌給我帶來的回憶,確切說是給我和丹丹帶來的成長回憶。而這個家現在被一個從延邊過來的逼養的佔據著。高文讓他住進來的,他還沒有自己的房子,高文說,你去歐陽楠家盯梢。一定是這麼回事,夠寒酸的,高文,你那些黑錢哪兒去了,自己的弟兄都不好好照顧。

從門口到六樓有九十三級,不夠除以五,因為從門口到一樓有三級樓梯。我一直想找個住五六樓的朋友聊聊,問問他們小時候會不會像我一樣,要靠從九十三倒數,才上得去六樓。

我沒鑰匙,電視劇的鑰匙都是放在門前的腳墊下。但我們家不是,我媽認為那麼放的話,還不如不鎖門。我仰頭望望,可以從通風口先上樓頂。我知道怎麼打開閣樓的窗戶,而且這樣更安全,是不是?像從天而降的蜘蛛俠。

晚上七點半,閣樓的燈沒開。我跳下來時,一坨肉肉的東西把我絆倒。腳踢一下我明白,的確是肉,有人死在這裡。我安靜三秒,沒有別的聲音。如果對手沒在你最沒準備的時候出擊,那麼就說明,對手不在這裡。我忘了哪個老師講的,感覺是防衛課該學的內容。按他的理論,我跳下來,摔倒,沒人向我攻擊,那麼說明兇手不在閣樓。我信他的,將閣樓的門反鎖,打開燈。

死的人是AC58405,我還認得,黑瘦,戴著鴨舌帽。致命傷在心臟,一刀刺過去,但刀已經被拔走。還沒有屍僵,那就是今天的事。我反而放鬆下來,計算時間,我殺盧放的時候是初八,當天夜裡陳潔開著車往北走。現在是正月十一的晚上,她馬不停蹄嘛。沒準她還在樓下喝茶呢。我剛才應該在樓下多繞幾圈的,看看她的車停在哪兒,我沒想過她已經到了哈爾濱。

打開閣樓門,樓下的客廳沙發旁開著小燈。我輕輕地往下走,我想叫陳潔幾聲,但不確定情況。樓梯下了一半,我看見陳潔果然在沙發上,也許太累了,在熟睡。電視還開著,但被消了音。

又一個八千里路雲和月,一路開車趕過來,還幹了殺人這麼個體力活,當然不如我坐飛機舒服。我走過去,她睡得很香,全然不知我已在她身邊。我很想吻她,俯下身,看見那把刀在地毯上。我撿起來對著燈光看刀刃,上面還有些血跡。好吧,你回來把那個扒皮警察處理掉,想把一切罪名加到他身上。其實無所謂了,我已經原諒你了,我們會把過去全都忘記,我是來接你回彩虹房子的。我彎腰親了一下她的臉,很涼,這讓我嚇了一跳。反正以後我會疼你,我再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冰冷世界。

不對,我環視著客廳;不是這麼回事,我回身關掉小燈;沒有兇手會睡在兇殺現場,我向陳潔身上摸去。有人把陳潔殺了。

我摸過沙發把刀拽過來,順手再摸下她的臉,還是冷。這樣的體溫是死了還是活著?為什麼哪個老師也沒教過我!

也許還有活著的希望,我需要人幫忙,救救陳潔。我翻開手機找電話,想找個靠得住的人把她帶走。打開通訊錄才想起來這是雲南買的三百塊破逼電話,我誰的號碼也沒有。我盯著屋子裡的無邊黑暗想,我還記得誰的號碼?我媽的,丹丹的,王總的,這些都沒用了,我幹嗎還念念不忘?張隊!我撥過去,很快那邊就接了。我用氣聲說:「張隊,馬上來我家,我快不行了。」

那邊也是氣聲講話:「我在開會。怎麼了?」

「陳潔在我家,可能已經,」我咬住嘴唇,幾乎沒力氣講話,「已經死了。你帶著大夫來。」

「我馬上來!」

合上電話我瞪大眼睛看著無盡的黑暗,我垂下頭捂住臉,欲哭無淚。然後我抬頭看著浴室,那裡有人。我想起剛才撥電話時,卧室里有個小孩兒在說話。他說什麼?老闆?為什麼是老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我拿起手機,按下重播鍵,連接中,呼叫中,小孩兒又開始說話了,就在卧室里,那個小孩兒說:「老闆,來電話了,老闆,來電話了……」

卧室門開了,有人從裡面走出來。燈亮了,那是張隊,他右手拿著槍,左手拿著還在響的電話,皺著眉問:「你找我?」

我慢慢站起來,把刀扔過去,露出手心給他看,對他搖著頭:「沒想到,我從沒想過是你。」

「因為我對你是真心好嘛,我一直把你當小老弟待的。」他的槍示意我舉起的手別放下,繼續說,「你看我都捨不得殺你,在浴室里躲著你。結果你老打我電話,你催我幹嗎呀?」

我看看四周,一些打鬥的痕迹。一瞅就是做出來的,只做了一半,像是電視櫃偏移但電視還很正這種。我能想像,他正在做現場的時候,有人從閣樓跳下來。本來他可以把這意外來客一起殺了。但偏偏是我,他要嫁禍的人。這就麻煩了,如果連我也殺了,那剛才白忙活了,還能嫁禍給誰呢?

「震動。」我說,「我勸過你調成震動的。」

「我不是說了嗎,老婆設置的,捨不得換。」

我看見陳潔,沙發都被血浸紅了。「她是你老婆?」

「你真聰明。後來嫁給你哥了,就算前妻唄,前女友。」

我愚蠢的錯誤,跟陳潔在銀行那天我就應該想到,她有個同夥,而且就在這個案子裡面。我問他:「那個鬼臉是什麼意思?她在工行對你做了兩次鬼臉,是要傳達什麼?」

「什麼也不傳達。」

「對,」我點點頭,「她有事完全可以打你電話,但是沒有,她電話也不用了。你找不到她,她能找到你。所以她要傳達的是,我不跟你玩了,我陳潔要和歐陽楠在一起!對嗎?」

「那你們去玩呀,我玩夠了。從她十六歲我就開始玩她,高一到現在,六七年了,我玩夠了。」

「她什麼把柄在你手裡,這麼順從你?」

「因為她賤啊,我讓她幹嗎,她就幹嗎。我說你過來伺候我,她就過來,還真能伺候一宿,我醒來她還在那兒忙活呢。我說你去跟歐陽桐結婚,她就得跟那個太監守活寡,還得天天想著我。」

「行了!我不想聽。」

槍響了,我看看自己,彈口在左腿上。我單膝跪下來。

「你喜歡上她了,是吧?所以你生怕她臟。我跟你說,她特別臟,我全拍下來了。對呀,你去我家那麼多次,我都忘了給你看了。」

「你就拿這些東西一直要挾她?」

「是她自己賤!」啪!啪!他又開了兩槍,但我只中一槍,打在右肩上。另一槍打在陳潔的大腿上,她沒動,沒呻吟。我盯著她的臉,她真的死了。

「你說她有多賤?她十七八歲的時候,有我一個還不夠,天天往你那兒跑,被我逮著好幾次。你站什麼路口來著?」

「所以你把我調到你隊里?」

「我在幫你呀,交警多苦啊,風吹雨淋的。」

「這樣你就能拿著我,繼續要挾陳潔,還能監視我哥,對吧?張隊,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我哥是不是你殺的?」

他看著我,面無表情:「是,小騷貨不幹,那我來。我要哈爾濱。」

是這樣吧,接盤的人不是陳潔,是他。我那時還讓他幫我查歐陽桐的賬目,真可笑,歐陽桐早就被他殺了。我苦笑著,歐陽楠,你他媽就是太自作聰明了。

「我做歐陽桐的生意,你又來攪局,非要說殺了歐陽桐。我得讓歐陽桐繼續活著,控制住陳潔,那我就是歐陽桐。你早該死了,除夕那天就該死。」

「嗯,你那天說陪我過年,我還真感動來著。」

現在難過沒有意義,我看看陳潔,那天正是她不期而至,才使得張隊無從下手。哈,陳潔那天對張隊的話都是帶刺兒的,我聾了嗎,瞎了嗎,我怎麼就聽不出來?好吧,我再也不問你這個問題了,我再也不問你,除夕那天你為什麼忽然去找我了。

「之後我幾次想弄你,全被她攪了,她把我那些兄弟迷得鬼迷心竅的,個個帶著槍去,個個空手回來。」

「你殺我哥可以,為什麼還要殺我媽和丹丹?」

「不是我殺的,是你殺的,是你告訴我,他們在長白山的。」

「對,你說得對。」我仰頭望望,讓眼淚倒流,「幫我個忙,再補我一槍,讓我死。」

「先不著急,」他又掏出一把警務用槍,「認識這把槍嗎?」

我搖搖頭。

「你的,用好幾年了,不認識?我剛射過她,還挺好用。」

「我早上繳了。」

「沒有啊,我交給上面的報告寫的是你沒交啊。我不是提醒你了嗎?高文開會說嫌疑人擁有重傷害武器,忘了?你有這把槍,局裡人都知道。」他扔給我,「我不想斃了你,再拿這槍放你手上,就印倆指紋?太假了。報告里說,這槍你玩了快三年了。給你,你隨便弄,印它上百個指紋。你把鏜打開,好好摸摸。」

我接過槍,是我那把,下面刻著我的號,65707。「我可以幫你,我不指望活著。我只求你,把我跟她埋一起。」

他擺擺槍,說:「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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