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真兇

2009年9月21日,上午9點。

阿爾斯蘭州,馬丁路德市。

我豎著休閑裝的衣領,低頭戴著一頂鴨舌帽,還有一副大墨鏡——都屬於那位被戴了綠帽子的先生。

這樣遮住臉的大部分,讓我暫時有膽量走到大街上。經過一家快餐店門口,櫥窗里的電視機讓我停下,正播放一條特別新聞——

畫面里首先出現肖申克州立監獄大門,然後是典獄長德穆革尷尬的表情,面對鏡頭支支吾吾地回答:「哦……對不起……關於這兩個越獄的逃犯……我們正在全力……全力追捕的過程中……FBI也已經介入……」

接著是記者提問:「請問這兩位囚犯如何越獄成功的?」

「這個……這個……」德穆革狼狽不堪地掏出手絹擦了擦汗,「目前正在調查中,我們不方便對外透露。」

又一個不識相的記者搶著問:「聽說這兩個囚犯都是中國人,能介紹一下他們的情況嗎?」

「這個……我們會向媒體……媒體提供照片和資料的。」

他說完就把鏡頭推開,惹得電視台記者很不高興地說:「肖申克州立監獄的管理顯然很混亂,州政府和FBI已接管案件,正在附近荒漠地區展開搜索。」

鏡頭又對準天空,一架直升飛機呼嘯而過,大概以為我還在荒野之中。

電視畫面出現兩幅照片,一張是童建國的正面照,還有一張自然就是我的臉——高能的臉。

我下意識地後退兩步,盡量不引起路人注意。

畫外音介紹兩個越獄囚犯的基本資料,對我的介紹是去年以一級謀殺罪入獄,對社會有高度危害性,提請市民加強警惕,若有線索請及時報警。FBI已向整個美國發布通緝令,懸賞緝拿我和童建國兩人——最高獎金達到50萬美元!

再也不想看後面的專家評論了,我將墨鏡往鼻樑上推了推迅速離開。

轉到一條冷清的小路,看到兩個警察站在便利店門口,我急忙躲進一間正裝修的店鋪。等到警察從路邊走過,我才小心翼翼地出來,原來便利店門口貼著通緝令,最醒目的正是我和童建國的照片!

該死的肖申克州立監獄,居然把我拍得像個兇殘的人渣——我趁著沒人便扯下剛貼上的告示,低頭走向下一個路口。

穿過兩棟樓房間的縫隙,我卻不再往前走了,前方十米是個三岔路口,已接近城市邊緣,只有稀疏的汽車與行人通過——這座小城還不及中國一個鎮子大。

然而,就在路口的郵筒前,站著一個栗色長發的女子背影。

我卻等在陰暗角落不動了。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兒,穿著一身黑色風衣,同樣戴著一副墨鏡。既不像招計程車,也不像等什麼人,只是雕塑似的站著。秋風掠過那頭漂亮的長髮,隱隱飄來一陣特別的香水味。

女孩轉過頭,緩緩摘下墨鏡。

莫妮卡。

不變的是混血的面孔,絲綢之路的眼睛,改變的是消瘦憔悴損,我的心頭微微一震。

半小時前,我悄悄打通她的電話,約在這個路口見面,市區最偏僻的角落。原來她哪裡也沒去,兩天前探監出來後,一直住在馬丁路德市唯一的五星級酒店內。

深深呼吸了一口,我飛也似的衝出巷子,一把抓住莫妮卡的胳膊。

她驚愕地看著我,隔著墨鏡也認出來了,烏黑的眼珠霎時顫抖,迅速跟我逃回小巷。

來不及說話,沿著兩棟房子間的縫隙,狂奔了數百米,直到一處幽靜的公園。這裡有阿爾斯蘭州難得的茂密樹林,周圍有些老人在溜狗,是很好的隱蔽場所。

幾棵大樹掩蓋下,莫妮卡終於緊緊抱住了我。脫下我臉上的墨鏡,雨點似的吻落下來,讓我有些喘不過氣,怔怔看著這雙混血眼睛,激動地說:「我回來了!我說過我會出來的!」

「你這個小東西!」她用拳頭砸著我的胸膛,淚水早已鋪滿臉頰,「不可思議!你真的逃出來了!我以為你只是說大話!以為你會被獄警打死!以為你會渴死在荒野!但你真的逃出來了!」

「莫妮卡,你不相信我會越獄成功嗎?」

「不,我相信你!」她掙脫我的雙手,緊貼我的臉頰說,「我如果不相信的話,又怎會留在這破地方不走呢?昨天,我應該在紐約總部開會,卻對董事會撒謊說我生病了,給身邊所有的保鏢放假,把會議推遲到三天以後。」

「你想等到我三天後?」

她輕輕抹去眼淚:「是,日日夜夜把自己關在酒店,足不出戶看著手機,等待電話響起說你自由了!」

「還沒有完全獲得自由,現在到處是通緝我的告示,許多人摩拳擦掌要抓住我。」

「古英雄!整整一年以前,我沒有保護好你,現在我絕對不會……」她激動得說不下去了,「絕對不會……讓你再回到那個地方!」

我顫抖著對她耳語道:「我寧願死在外面,也不願意回到監獄。」

「不,我也不會讓你死的!你必須好好活著,活著,不僅僅為自己而活,也不僅僅為我而活,要為許多人而活。」

「許多人?」

我的肩頭還擔負許多人的命運嗎?腦中閃過老馬科斯,閃過某些剛剛蘇醒的使命。

「別說了,我們先找個地方藏起來吧。」

中午,馬丁路德市街頭依然冷清,甚至比一年前更蕭條。

來到一條居民區的小路上,我和莫妮卡戴著大墨鏡,特意親昵地挽在一起,其實為了掩人耳目——逃犯怎敢如此大鳴大放泡妞呢?

一戶民房門口掛著塊出租牌子,下面有個電話號碼。莫妮卡讓我退到馬路對面無人角落,拿出手機撥通那個號碼。不到二十秒鐘,隔壁房子就出來個大媽,顯然房東有兩套並排的房子,想出租一套補貼家用。兩個女人談笑風生了幾句,房東便掏出鑰匙帶她進去看房。我在對面只等了兩分鐘,房東便一個人笑嘻嘻地出來,手上拿著一疊厚厚的美元。

莫妮卡在屋裡等著我,但我不敢立刻進去——電視播出的兩個逃犯都是中國人,阿爾斯蘭州的華人又非常之少,每個東亞面孔的男人都受到懷疑甚至舉報,特別是獨自一人的情況。等了五分鐘,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我才快速跑過街道,衝進對面虛掩的房門。

剛剛關上房門,就有一隻光滑的手臂,從背後緊緊挽住了我。

「你怎麼才來?」

原來她一直守在門後,風衣不知何時脫掉了,嗔怪著勾緊我的脖子,讓我快喘不過氣了。

「哎呀,松一松!」

她這才膽怯地鬆開手,我一轉身就把她推在牆上,緊緊貼住無法動彈。

兩人彼此看著對方眼睛,我讀到了她心底的言語:「我願意。」

「你願意?」

我直接說出她的心裡話,而她像溫順的小動物點點頭,閉上眼睛不再泄露秘密。

呼吸越來越急促,臉上又紅又熱,頭上的帽子也掉了。肌肉劇烈發抖,嘴唇卻停留在原地,我什麼都沒說也沒做,僵持了幾十秒,直到後退一步長長嘆息。

莫妮卡終於鬆弛下來,淡淡地說:「你還是沒變。」

我明白她的意思,說我仍像過去那樣,在最重要的時刻膽怯。

「不,我已經徹底改變了。」

這次不再附和她的意思,而是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

檢查一下這套剛租下的房子,底樓是乾淨的客廳、餐廳與廚房,樓上有三間卧室和儲藏室,後面有個帶車庫的小院。雖然電器都很陳舊,但傢具還很齊全,居住完全沒問題,於我而言夠奢侈了。但這是美國西部的窮鄉僻壤,房價不到加州或紐約的十分之一,那麼大的房子租金也就幾百美元。房東對年輕漂亮的莫妮卡很信任,沒簽合同就給了鑰匙。

已經一天一夜沒睡的我,即刻躺倒在二樓柔軟的床上,疲憊不堪地眨著眼睛:「你想在這裡住多久?」

「一個晚上就可以了。」

「我還以為你想在阿爾斯蘭州隱居下去。」

她的眼神有些失望:「你想嗎?」

「不,我不想!」我從床上支起上半身,嗓音沙啞,「我想儘快離開這裡,找到真正的殺人兇手,為自己洗刷清白!我可不想一輩子做通緝犯,永遠提心弔膽晝伏夜出,聽到警笛聲就驚慌失措,那樣還不如回到肖申克州立監獄。」

「我也是這樣想的,你比我想像中更堅強,你口渴了吧?」

莫妮卡輕輕吻了我一下,飛快地跑出去給我倒了杯水。

「高家大小姐,你現在也會服侍人了?」我半開玩笑地喝下她的水,「謝謝關心。」

「對我別說謝字!」她故意露出兇悍的一面,狠狠推了我一把,「你已經幾十個鐘頭沒睡了,快點安心地睡一覺,我會一直守在這棟房子里,別擔心!」

說罷她輕輕走出卧室,我早就疲倦已極支撐不住,迷迷糊糊閉上眼睛,不消半分鐘就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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