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一輛步戰車在靶場里剛停下,許三多就顧頭不顧臉地往外沖,然後在車邊吐了一地。史今隨後下車,站到許三多身邊,給他不停地捶背。

「班長,我又丟人了。」許三多說。看史今只是笑,許三多覺得有點怪,「班長,你怎麼老說我不錯呀?」史今看許三多快委屈死了,勸他說:「你今天訓練快結束了你才有反應,而且車上射擊,你也打得不錯。」

史今對許三多的安慰,讓伍六一有些受不了,他挽起袖子,也過來了,邊走邊說:「我來給你整兩下,管你不會有反應了。」說著就是狠狠的兩拳,捶得許三多一下就沒聲了。

伍六一的手是狠了點,但許三多還真的不吐了。

他輕輕地揉了揉,對史今說:「真是奇怪呀,副班長整完以後我就不吐了。」

史今說:「有個病人去看頭痛病,醫生說頭痛是吧,當,給他屁股上來了一錐子,病人說媽呀,怎麼扎我,醫生說頭還痛嗎?不痛了,屁股痛!那頭痛病就治好啦!給錢吧!」

許三多聽得哈哈直樂。

前面,成才和幾個兵也大聲說笑著,從他們旁邊走了過去。

像是害怕那成才,許三多突然不笑了。

史今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只是接著說自己的:「伍班副就是這法子,算是個土造的心理療法,你痛了就不會再想吐了。」史今忽然鄭重地說,「其實許三多,你很多毛病都是心理落下來的,本來你今天完全可以頂住的。」

許三多說:「我在圖書室借了講心理的書看,上邊說什麼俄狄浦斯情結、里比多效應的,我還是搞不懂。」史今說:「我也不懂,那是人專家說的話,可你班長和副班長一樣,也是個土造醫生,就管給你把頭痛病治好了就成了。」

許三多嚇得馬上盯住了史今,說:「你不會也扎我吧?」

史今說:「我是打個比方,鄉下來的孩子有幾個長時間坐車的?還是這種全封閉著能把腸胃顛出來的。我暈車那會就是練那個。」史今指指旁邊單雙杠,「單杠大迴環,在上邊暈過了,上車怎麼也不暈了。」

許三多打量著烏黑鋥亮的單雙杠,問:「怎麼練?」

史今二話沒說,上手就給許三多悠了幾個,看得許三多連連地咋舌不已,連說怎麼能這樣的?史今說,「練練就會了許三多,你體能相當不錯,技巧上再抓一抓就好了。」然後給許三多強調說,「這玩意可治暈車了。人都是這樣,暈過一次就不會再暈了。」

遠遠地看見伍六一,史今馬上喊他過來:「六一,你是在這上邊暈過的,後來還暈車嗎?」

伍六一說:「啥叫暈車呀?」

「改改你那臭牛皮的說話,」史今把伍六一拖到單杠前,很有點自豪地說,「伍班副上次悠了一百二十一個。」

「一百二十一個呀?」許三多的眼裡全都是崇拜的眼神。

伍六一愛吃這一套,他說:「那是瞎玩鬧。跟兄弟部隊治氣。」

「那你帶他瞎玩鬧二三十個吧?」史今深知伍六一為人,壞笑著走開。

剩下單杠邊的兩人,都有些拉不下來。許三多畏縮,伍六一凶得也到了盡頭,對著個完全不反擊的人,總歸也是無趣。

伍六一無奈地看看許三多,吩咐道:「注意動作要領,上了單杠你就不是自己了,你就剩自己找的那個重心,別使蠻勁,由得他轉。」他說著自己呼地轉了好幾個,隨後很利索地收身下來:「你自己體會體會吧。」

許三多沒有上過,笨手笨腳地,就往單杠上爬,被伍六一一把拉了下來:「是上單杠,不是爬單杠。你把自己擔在上邊就會有個重心,那兩條腿是有用的,不要離開地了就把它當個累贅。二三十個?我看你沒戲。七連的平均紀錄可是四十五個,好在不比這個。」

許三多隻好熊貓一般,一個接一個地上去,結果是一次又一次地從單杠上摔了下來。

伍六一終於失去耐心,對許三多不住地搖著頭。

白鐵軍正很仔細地在擦自己的鞋,周圍幾個兵在午休,忽然外邊砰的響了一聲。

白鐵軍愣住,踱到窗口看,愣住:「噯,你們來看,你們來看。」

一個兵說:「我們起來的話你就躺下了。」

白鐵軍嘖嘖讚歎說:「真不錯,好看。再來一個,唉,沒讓我失望。」

甘小寧:「閉嘴!」

白鐵軍老實地跑到床前躺下,可聲音還在繼續,甘小寧終於忍不住到窗前看一眼,目瞪口呆,一聲不吭地回來,一會兒幾個兵都耐不住好奇,輪流到窗前看一下。

白鐵軍躺在床上,冒了一句:「真是笨得可以了。」

許三多一瘸一拐地進來,伍六一面無表情地在後邊跟著。伍六一一聲不吭地解下武裝帶上床休息,幾個兵在他身後做鬼臉笑。

許三多換了雙鞋,悄沒聲地又出去,幾個裝睡的兵再笑不出來了。

外面又是砰的一聲。

伍六一閉著眼睛,眼皮微微地動著,也是在裝睡。

許三多又進來,這回大概是把脖子也窩了,揉著,偷偷在磨狠了的手上套上副護腕。突然聽有人罵了一聲笨豬。

他愣住了,這是甘小寧的聲音。因為甘小寧是閉著眼睛說的,他只好把眼光找往別處。甘小寧的眼睛突然就睜開了,他說:「你看什麼?我說的就是你。你套上那麼個玩意摔得更狠。」

「那我該怎麼辦?」許三多輕聲問道。

甘小寧說:「你的重心要放在肚臍往下一寸的地方,這你還找不著嗎?你摔下來的熊樣,真是給鋼七連丟人。」

白鐵軍也睜開了眼睛:「咱們是裝甲偵察連,先就得學會摔。」

許三多怕把所有的人都鬧醒了,緊張地示意著:「小聲點,他們都在睡覺。」

白鐵軍一個鯉魚打挺,反倒坐了起來:「還裝什麼蛋?都給我起來!」

全班的戰士果然呼地一下,全都起來了。大家顯然都沒有睡著。

大家七嘴八舌地就說了起來。這個說:「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你一出手就不對。」那個說:「能做四五十個的人身子準定是直的,你倒好,彎得折刀似的。」許三多覺得不可理解,揉著脖子看著他們:「你們都不睡啦?」

甘小寧說:「睡啥?吵都讓你吵死啦。走走!」

幾個人不由分說把許三多擁了出去。偌大的屋裡只剩下伍六一一個,他豁然睜開眼睛。

外邊「一二三、起,一二三、落」的聲音,把正在午休的高城吵得睡不了覺。高城煩躁地走到窗前伸手把窗打開。

操場上,幾個兵正把手裡的大笤帚伸到一起,形成一個保護墊的意思,許三多就躺在上邊。甘小寧告訴許三多,注意著地姿勢,用手就而不是用手墊,這練的就是反應能力。

「一二三,起!」許三多被扔了起來。

甘小寧沖著白鐵軍發牢騷:「怎麼又搶我口令?」

白鐵軍沒看他:「三二一,落!」

幾個人有點半開玩笑,有點想幫許三多卻又有點想整治他。

許三多:「再來一次好嗎?我還沒體會。」

白鐵軍說:「豬都被你氣死了。再來一次吧。說著對幾個兵使使眼色。」

甘小寧搶先喊了口令:「一二三,起!」

許三多對著那幾個笤帚就撲下去,幾個兵卻早有默契地把笤帚撤開了,許三多摔了個結實,還沒爬起來就趕快在臉上綻放個討好的笑臉。

白鐵軍正色道:「不許笑,要記住這一摔的教育意義。作為偵察兵,永遠要有偷襲和防備偷襲的意識。你應該下意識地就防止摔成現在這副德性。什麼叫下意識呢?比如說吧,阿甘哪。」甘小寧伸手就給白鐵軍腦後一拳,白鐵軍靈巧地閃開,結果被甘小寧下邊一腳踢得跳了起來。白鐵軍丟了面子,沖著甘小寧嚷嚷:「不是說好演示的時候光打上三路嗎?」

甘小寧對許三多說:「看見沒有?如果我用傢伙他就掛了,沒有形成下意識的下場。」許三多半懂不懂,只是木木地問:「再來一次好不好?」

甘小寧對那幾個兵使使眼色:「可以。」

白鐵軍:「一二三,落!」許三多正欲撲,幾個兵又撤笤帚,許三多卻沒撲下去。

白鐵軍愣住了:「小子反應挺快嘛。」說著話就是一腳,許三多閃開了。幾個人都愣住。許三多反而不好意思了:「從小被我爸踢,都習慣了。」

甘小寧樂了:「原來是家傳的功夫,不一樣嘛。」

伸手就一拳,許三多又躲開,甘小寧再打,許三多掉頭就跑。

甘小寧追了出去:「喂,你那是逃跑,咱們練的可是躲閃!」

高城一直在窗口看著,隔壁洪興國的窗也一下打開,終於有人被吵到忍無可忍了:「午休時間為什麼不好好休息?」

高城回他:「他們練摔呢。」

洪興國挺納悶:「那個兵……許三多不是最不合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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