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山魈末日

2006年9月27日,晚上21點01分。

惡夢即將結束。

因為惡夢即將開始。

葉蕭的肩膀劇烈地撞到石壁上,裂縫隨之而繼續開裂,古老的牆壁土崩瓦解,伴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便是滿天的石屑與泥灰,還好他提前閉上了眼睛。

只是頂頂被嗆得喘不過氣,眼淚水都要被掉下來了。等到她重新睜開眼睛,透過漸漸散去的灰霧,見到了黑夜中的榕樹,還有一簾幽幽的月光。

原來,靈魂就是這樣逃出地獄的。

葉蕭已栽倒在外面的地上了,渾身都被石屑覆蓋著。頂頂急忙跑出來,來不及呼吸月亮下的空氣,先將他攙扶起來再說。

幸好只是撞在肩膀上,警官的身板也不像常人脆弱,葉蕭看起來並無大礙,只是骨頭火辣辣地疼。月光下他已成為「灰人」,衣服和臉上全都是灰,頂頂也忍不住笑起來,用手帕幫他擦著臉。

「我們逃出來了嗎?」

葉蕭用力晃了晃腦袋,直到看見頭頂的月亮,才明白已逃出生天。他滿足地大口呼吸,四周飄蕩著植物香氣,如置身沒有燈光的舞台。

他和頂頂,是僅有的舞者。

撞碎的是一堵石頭迴廊,表面似乎有些浮雕,但早已風化瓦解了。後面是茂密的樹叢黑影,巨大的羅剎寺金字塔,隱藏在陰影后難以分辨,彷彿漆黑海洋里的冰山。腳下積滿落葉和荒草,另一邊也是高大樹叢,兩頭延伸著一些殘破建築。

「顯然我們還在羅剎之國。」

頂頂打起手電筒向前走去,黑夜的叢林極度危險,不知潛伏什麼野獸妖魔,葉蕭趕緊走到她身邊,揉著自己疼痛的肩膀。

這裡並非死寂的世界,草叢中此起彼伏著蟲鳴。有時腳邊露出一尊佛像,對他們發出神秘微笑。若不是在這死亡的城市裡,還真有些意境。

葉蕭為了節約電池,依靠頂頂的一支手電筒照明。月光常被大樹遮擋,只能看到身邊幾米遠。兩個人惟有盡量靠近,腳底踩著成年累月的落葉,或腐爛成泥土的屍骨?

忽然,前頭幽幽亮起幾點光亮,淺綠色的光點飄浮在空氣中,像黑夜的精靈眨眼睛。

「又是鬼火?」

頂頂脫口而出了一句,並不忌諱這古老的地方。葉蕭一言不發地向前走,直到那些「鬼火」飄到自己身上。

非常微小的光點,如同塵埃飛揚起來,他下意識地順手抓了一把,感覺竟把「鬼火」抓在了手中。它像一顆迷你的心臟,呼吸著暗夜的空氣搏動,讓葉蕭的手也隨之顫慄。

身邊的光點越來越多,像無數幽靈的眼睛,頂頂張大著嘴巴:「究竟……是什麼?」

葉蕭攤開手心,只見黑暗的手掌上,匍匐著一隻螢火蟲。

這小傢伙只有米粒般大,翅膀後發出微弱的螢光,正好照亮了掌紋中的愛情線。

它輕巧地爬過愛情線,幸福的密碼卻難以破譯。

其實那些「鬼火」全都是螢火蟲,這夏夜裡常見的可愛蟲子,如飛蛾撲火一般,圍繞到葉蕭和頂頂身邊。

低頭再看手掌,螢火蟲已無影無蹤。

在古老的遺址與佛像之間,月亮與夜風時隱時現。頂頂漸漸感受到一絲暖意,從血管里充盈著身體。自踏入南明城來,日日夜夜都那樣緊張,此刻卻突然放鬆下來,脫離了所有恐懼不安。她任由螢火蟲飛來飛去,從睫毛前一掠而過,光點帶起微涼的風,要融化在夜色中。

這個夜晚變得如此浪漫,冷得像塊石頭的葉蕭也微笑了。他向黑暗深處大步走去,螢火蟲已為他點亮了路燈。

蟲子跟隨他們走了幾分鐘,兩邊出現圍牆和長廊,光點便消散在草地中了。

「再見!螢火蟲。」

葉蕭念出了一部宮崎駿作品的名字。

月光再度明亮,眼前是一尊高大的塔門。

頂頂用手電筒仔細照了照,與進入整個遺址的大門很像,但周圍全是複雜的建築,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蜿蜒通向門內的黑暗。

兩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肩並著肩走入塔門。

陰涼的空氣瞬間吞噬他們,幾秒鐘後進入另一個世界。

四周有許多珍惜的植物,還有部分建築殘骸。月光變得格外明亮,眼球也適應了黑夜環境,手電筒幾乎用不著了。這裡像個花園,許多植物未經修剪了數百年,都長得異常高大雜亂。地上有人工開鑿的小徑,在花壇和雕像間穿梭。還有幾個倒塌了的涼亭,旁邊殘存著破碎的佛像,幾朵鮮艷的花在石頭間綻放。

「這就是『蘭那精舍』?傳說中羅剎鬼國的皇家花園?」

頂頂猜測著向前走去,發現一棵高大而奇異的樹木,垂著許多綠色的肉質樹葉,每一片都有幾十厘米,有好幾處都突起了花蕊,看起來還有些眼熟。

「曇花!」

葉蕭走到她身邊,摸著那片厚實的葉子。他家過去養過不少曇花,每年夏天都會綻開幾次,那一夜間短暫而殉爛的美麗,曾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曇花一現』的曇花?」

這個華麗而悲涼的成語,讓頂頂感到一陣心悸。

「沒錯,只是這曇花實在太大了,我家養了十幾年的曇花,也沒有它的一個角落大!沒有幾百甚至上千年的時間,是絕對長不到這種規模的。」

「看來這曇花都成精了啊。」

頂頂也摸了摸那粗大的枝幹,剎那有種東西滲入指間,如電流傳遍全身每一點細胞。

眼前的月光變得昏暗,高大的曇花縮小了數十倍,天空被古銅色的黃昏覆蓋,後面透出描金的王宮尖頂,在整齊的樹冠間金碧輝煌……

手指竟然難以掙脫,似乎又有一隻手搭在自己肩頭,回頭一看卻不再是葉蕭,而是張年輕而美麗的面孔。

這張臉飄浮不定忽隱忽現,時而鑽入曇花的葉子里,時而又纏繞在頂頂身前。她穿著一件紫色筒裙,像泰國古裝電影里的女子們一樣裸露肩膀,看起來不會超過二十歲,直盯著頂頂的雙眼,然後念出一句古梵文——

咒語般的動人女聲,如天外的磁石吸住了她的心。隨即某個東西鑽入了腦子,眼前一片昏黑倒在地上。

「你怎麼了?」

葉蕭被她嚇了一跳,只見她撫摸著曇花的枝幹,塑像般凝固了十幾秒,接著又著魔似的突然倒地。

頂頂自動睜開眼睛,眨了眨說:「剛才……發生什麼了?」

「你不知道嗎?算了,也許你是太累了。」

她才發覺自己倒在葉蕭懷裡,趕緊掙脫著爬起來,低頭羞澀地說:「我們走吧。」

向皇家花園更深處行去,她的精神也迅速恢複。突然一片烏雲掠過,月光被全部遮蓋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再度降臨,陰冷的風從殘垣斷壁間吹來。她回頭用手電筒照了照,只看見葉蕭緊張的臉。

於是,她高聲喝道:「我問月亮在哪?」

在寂靜的古老黑夜裡,葉蕭一下子被她問懵了:「什麼?」

頂頂將右手指向頭頂,同時朗聲道:「我用右手指向天空!」

葉蕭打開自己的手電筒,凝神看著她潔白的右手,再看看烏雲下的天空,根本就沒有月光。

她輕聲笑了起來:「呵呵!你真是愚蠢至極!」

頂頂說的很對。

我們每個人都愚蠢至極,總會犯一些最低級的錯誤。

大本營,二樓,時針走過了9點20分。

所有人都回到樓上各自房間,這裡留給了楊謀和唐小甜。

絕望的二人世界。

唐小甜再度用各種柜子大櫥把房門頂上,這裡是距離底樓最近的房間,狼狗也可能最先攻擊這裡。她準備今夜不睡覺了,就在門後看守一晚上。

她的新郎卻滿不在乎,在外面的烈日下奔波了一天,自己先去衛生間沖涼了。新娘子苦惱地回到卧室,將頭髮披散下來,聽著衛生間里的放水聲,心裡的節奏越來越亂。

於是,目光落到了楊謀的寶貝DV上。

平時他從不許唐小甜動他的機器,偶爾有幾次好奇地打開DV,都讓他發了大脾氣。天知道DV里拍了些什麼?這兩天心情特別糟糕,她的手忍不住又伸向了DV。

管他的呢!反正他在衛生間里沖涼,不會發現DV被動過的。

唐小甜打開DV按鈕,悄悄地開始了回放。

顯示屏里出現了普吉島,又迅速快進到清邁,接著便是吃「黃金肉」的村子。不斷快進中到空無一人的南明城,然後進入這間暫住的「蜜月房」……

快進持續了兩分鐘,DV鏡頭來到山區,出現藍天、群山與一池碧水。那是她從未去過的地方,南明城東郊的山間水庫。鏡頭前似乎有些樹枝,看來是隱蔽的拍攝,焦距在不斷調整,最終對準了不遠處的湖面。

唐小甜看到了半個裸露的身體。

居然是——居然是——在DV鏡頭裡冒出水面,白花花的後背與烏黑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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