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鱷魚潭

2006年9月26日,晚上21點01分。

「這是真的嗎?」

錢莫爭瞪大了眼睛,剛被成立拳打腳踢了一番,現在卻完全忘卻了疼痛。

大本營樓下的花園,不知從哪飄來淡淡花香,黃宛然苦笑著說:「我何必要騙你?」

「你說秋秋不是成立的女兒?」

這個埋藏了十五年的秘密,不但徹底擊垮了成立,同樣也讓錢莫爭崩潰了,他抓著自己的頭髮,渾身顫抖著說:「難道是——」

「你忘了嗎?」

「不,不會是這樣的,不會是這樣的。」

聽到他這樣的回答,黃宛然簡直是心如刀絞。她艱難地仰起頭深呼吸,月光透過樹葉灑到臉上,淚水禁不住奔流下來。

或許,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釀成的罪孽,從十六年前的某個夜晚起就註定了——

那是1990年的夏天,黃宛然是一個年輕美麗的醫生,在上海一家醫院的急診室工作。成立是舅舅給她介紹的男朋友,當時已經快三十歲了,在電力局當工程師,一個令人羨慕的職業。他深深迷戀著黃宛然,想方設法滿足她的一切要求,希望儘快地與她結婚。雖然她只有二十二歲,但遠在昆明的父母生活困難,需要有成立這個金龜婿的接濟。至於那個叫錢莫爭的攝影師,他帶給她太多的眼淚了,就當是生命中的匆匆過客,放在記憶深處慢慢遺忘吧。

於是,她答應了成立的求婚。

在他們結婚前一個星期,成立接到上級的緊急派遣,去四川處理一起水電站事故。就在他離開上海的第二天,有個男人來到黃宛然工作的醫院。他在急診室門口站了許久,以至於被其他醫生當成精神病人。一直低頭開藥方的黃宛然,感到有雙眼睛注視著自己,那雙曾經為之流淚的眼睛。

他是錢莫爭。

黃宛然手中的鋼筆掉到地上,隨後又匆匆撿起來開完藥方,便請假衝出了醫院。錢莫爭一直跟在她身後,但她不知該對他說什麼,眼眶卻漸漸濕潤了。他抓著她的胳膊說:我回來了。她苦笑著回答:可惜,你回來得太晚了。

錢莫爭沒有過多的解釋,他明白一切都是自己的錯,他沒有信守對她的誓約。在美國漂泊了兩年,終究還是回來了,第一時間趕去雲南,卻被告知黃宛然早已調離。他又一路追蹤到上海,通過各種關係總算找到了她。

然而,她即將成為別人的新娘。

那年街頭流行一首歌叫《遲來的愛》,其中便有差不多的旁白詞。當黃宛然與錢莫爭四目對視時,路邊的音像店適時的響起了這首歌,剎那間擊碎了她所有防線。她任由淚水在臉上,最後全部埋進了錢莫爭懷中。

她有日日千言萬語的思念,也有夜夜以淚洗面的怨恨,但此刻一切的語言都是多餘,只有顫抖的身體和嘴唇才能表達。

那一夜,她歸屬了他。

當黃宛然醒來的時候,他卻消失得無影無蹤,旁邊留下一張紙條——他去機場趕飛機了,這是早已訂好了的機票,目的地是衣索比亞,他要去那拍攝非洲獅尾狒狒。

她恨他。

但大錯已然鑄成,三天後成立從四川的水電站回來,絲毫都沒察覺她的變化。他們如約在國際飯店舉行婚禮,成立覺得娶到那麼美麗的新娘,是一件極其體面的事情,儘管黃宛然自始至終都沒笑過。

九個月後,秋秋出生了。

只有黃宛然才知道秋秋的親生父親是誰。

而成立則從來未曾想到過,秋秋不是自己女兒的可能性。在女兒三四歲的時候,每當黃宛然看到丈夫抱著秋秋,心裡便會掠過淡淡的恐懼。而成立越是喜愛秋秋,她的恐懼就越是強烈,卻從不敢流露在臉上。

一眨眼,十五年就過去了。

當秋秋已少女初長成時,黃宛然卻在這遙遠的空城,見到了錢莫爭這個天殺的冤家,這個給人希望又令人絕望的男人。

終於,錢莫爭抓住她的肩膀,月光下散亂的長髮像自古代穿越而來,他輕聲安慰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所造成的一切罪孽,我都會承擔的。我發誓,絕不再讓你們母女受苦了。」

但黃宛然冷冷地刺了他一句:「你似乎已經發過很多次誓了。」

「不,這一次請相信我。我已經四十歲了,不再是當年那個臭小子了。我現在才明白,對我來說什麼是最寶貴的。」

他的身軀忽然顯得高大些了,像山一樣遮擋在她面前,黃宛然卻不置可否地沉默片刻。

她想到了什麼:「糟了!剛才成立是不是去找秋秋了?」

「哎呀!」錢莫爭重重捏了自己一把,「該死的,怎麼把這個忘了,絕對不能讓秋秋落到他手裡!」

兩人顧不得整理身上的泥土,立即跑出花園,沖回住宅樓里。他們先是猛敲二樓房門,許久才看到唐小甜開門出來,隨後是睡眼惺忪的楊謀。

黃宛然著急地問:「秋秋呢?她在哪裡?」

「秋秋?」唐小甜被他們的樣子嚇住了,哆嗦著回答,「她已經被成立帶上樓去了。」

「白痴!為什麼不阻止他?」

錢莫爭兇狠地大罵了一句,唐小甜幾乎都被嚇哭了,楊謀不禁憤怒地說:「喂,有話好好說嘛,何必那麼凶呢?有種沖我來?成立是她的爸爸,爸爸帶女兒上樓睡覺,天經地義,誰能管得了?」

沒等楊謀的話說完,錢莫爭和黃宛然早就跑上樓梯了。

他們氣喘吁吁地衝到四樓,用力敲打房門,並大聲叫著秋秋。黃宛然開始後悔了,不該如此著急地把秘密說出來,成立已經失去了理智,萬一報復到秋秋身上怎麼辦?

「別敲了!」

門內傳來成立的聲音,但房門依舊牢牢地鎖著。

黃宛然還故作鎮定地說:「請你把秋秋放出來。」

「孩子已經睡了,就不要再吵醒她了好嗎?」

隔著一道房門,成立冷靜了許多,但越這樣越讓黃宛然害怕。這個與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男人,彷彿已變成了冷酷的魔鬼。

她只能哭喊著說:「成立,我求求你了,把女兒還給我吧。」

「放心吧,我不會傷害秋秋的。畢竟我已經養了她十五年,她和你不一樣。」隨即成立的話峰一轉,「但我不想再見到你!」

「你可以打我罵我對我做任何事,但請不要傷害我的女兒。」

「你的女兒——」成立隔著房門苦笑了一聲,「哼,你的女兒。」

錢莫爭雖然同樣著急,卻不敢發出聲音,擔心反而會激怒成立。他們在門外等了片刻,成立絲毫沒有開門的意思。而黃宛然也束手無策,只能對著房門掉眼淚。

這時,錢莫爭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叫喊了。

他將黃宛然拉到五樓,輕聲說:「算了吧,我想他不會傷害秋秋的。」

「但我還是不放心,他已經瘋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我也和你一樣擔心,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現在把秋秋搶出來,告訴她成立不是她的爸爸,她的心裡會怎麼想?叫了十五年爸爸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仇人。她又該怎麼面對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是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們需要靠智慧來彌補。」

黃宛然已經無語了,她還是回頭看著樓下,忐忑不安地顫抖著。錢莫爭推開五樓的空房間,這是昨晚他睡的屋子,隨後將黃宛然拉了進來。

「今晚,你就在這裡吧。」

隨後他鎖上房門,但黃宛然推開他的手。她已對這一切厭惡了,獨自走進一間卧室,緊緊關上插銷,不想讓任何人來打擾。

錢莫爭在外面無奈地嘆口氣,隔著門說:「你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們下去找秋秋。」

更為明亮的月光,灑入五樓卧室的窗戶。黃宛然渾身虛脫地躺在床上,猶如十六年前的那個夜晚,淚水緩緩打濕了床單。

葉蕭回來了。

剛運完兩具屍體,他和孫子楚、童建國都已疲憊不堪,借著月光回到大本營。來到二樓,才發覺大家都已分散了。上樓去清點人數,還好成立等三人已回來了,今晚總算人員齊整——除了失蹤的法國人亨利。

他們在三樓撞見厲書,他正在房間里和伊蓮娜聊天,而林君如已經困得睡下了。葉蕭皺起眉頭說:「早點睡覺吧,明天我們還要早起呢。」

隨即,三人匆匆走上五樓。

厲書不耐煩地諾了一聲,繼續對伊蓮娜說:「明天,我不能繼續窩在這了,我必須跟著他們一起出去探路。」

隨後他又說了一句英文,以顯示自己的水平,伊蓮娜卻只覺得好笑:「算了,你還是和我中文吧,我知道你英文很好。我在美國讀高中的時候,就開始選修中文了。現在凡是看到中國人,我都不習慣和他們說英文。」

「哦——」厲書都有些臉紅了,他看了看時間尷尬地說,「已經十點多了,我還是不打擾你了吧。」

「好的,晚安。」伊蓮娜並不如想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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