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日

「是啊,現在已經是凌晨了吧。」

在這夜色沉沉的街道上,凄涼的街燈照耀著我和阿環,也許是剛才一路狂奔的緣故,她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血色。

陰冷的風不斷吹到我們身上,阿環凍得瑟瑟發抖起來,她是從酒吧里逃出來的,身上是服務生的衣服,在凌晨的街道上太單薄了。

於是我憐香惜玉地靠近了她,她也沒有躲避的意思,微笑著說:「謝謝你拔刀相助。」

這副表情讓我感到很奇怪,我傻傻地問:「阿環,可你前面為什麼要逃呢?」

「咦!你在對我說話嗎?」

「是啊,阿環。」

「你叫我阿環?對不起,你認錯人了吧,我可不是什麼阿環。」她顯得有些失望,睜大著眼睛一字一頓地對我說:「我的名字叫——林幽。」

林幽?

「對,樹林的林,幽靈的幽。」

我一下子愣住了,怎麼她不是阿環,又變成林幽了?難道我真的認錯人了?或者僅僅是個巧合,阿環和林幽長得非常像?

不過,此刻我眼前的「林幽」,看起來確實和兩個小時前,穿著滑雪衫的「阿環」截然不同。雖然還是同樣的眼睛和臉龐,但她的表情和說話的樣子,卻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是啊,林幽就是一個酒吧的女服務生,也許是利用晚間出來打工的大學生,現在像她這樣的女孩到處都是。

而阿環則是穿梭於城市黑夜的「明信片幽靈」,阿環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人間。

她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這時林幽又咯咯地笑了起來:「喂,剛才你真行啊,居然把酒澆在那混蛋的禿頂上,過去他發酒瘋的時候,還從來沒人敢這樣教訓他呢。」

我只能傻笑了一下回答:「呵呵,當時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腦子一發熱就衝上去了。」

「哎呀!冷死了。」她抱著自己的肩膀,不停地小跳著說,「好啦,我要回酒吧去了,我的包和手機還在那裡呢,我可不想身無分文地回家。」

「可你不怕那酒鬼還在等著你嗎?」

「別擔心,等他酒醒就沒事了,而且我是從後門進去,嘻嘻。」她揚了揚眉毛,向我做了個鬼臉,揮了揮手,「拜拜!」

然後,她一路小跑著離去了,只剩下我傻傻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在路燈下漸漸模糊。

就這麼讓她走了嗎?我耳邊彷彿又響起了那夜半歌聲,NO,不論她是阿環還是林幽,我都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

於是,我悄悄地向前走去,很快就又看到了她夜幕下的身影,我跟在後面默不作聲,直到看著她走進酒吧的後門。

酒吧里的人依然很多,但從落地玻璃外看進去,似乎孫子楚已經不在了。我沒有再進去,擔心那禿頭酒鬼還在等我,便在酒吧後門守候了起來。幸好頭頂有個飯店的鍋爐出氣口,站在這裡還不怎麼感覺冷。

在這幽靈出沒的子夜時分,我一直等到凌晨十二點半,才看到酒吧後門開了道小縫,一個白色影子悄無聲息地晃了出來。

影子走到對面的路燈下,我看清了那件白色的滑雪衫,頭上還戴著連衣的風雪帽。

阿環!

果然就是她——「明信片幽靈」,她像飄一樣向後面的馬路走去,宛如這子夜的寒風,雖無影無蹤,卻令人膽戰心驚。

心跳又莫名地加快了,我努力屏住自己的呼吸,幾乎踮著腳尖跟在她後面。現在我異常小心,生怕又讓她悄悄溜走,我始終與她保持著幾十米的距離,讓自己隱藏在夜色的陰影中,確保不被她察覺。

周圍都是些小馬路,再加上寒冬里夜色迷離,我根本搞不清東南西北了,若是此刻她突然撇下我消失,那我恐怕就要陷入迷宮了。

拐過好幾個彎,她突然閃進了一條黑暗的小巷,我急忙跟了進去,才發現巷道非常狹窄,最多只能容兩個人對面穿行,而且頭頂也沒有路燈,眼前一團漆黑,彷彿墜入了山洞中。

我回頭再看看身後,同樣也是黑洞洞一片,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向前走。這條小巷竟長得出奇,難道在巷子的盡頭,是通向地獄的第19層的大門?

突然,眼前出現一道白光,原來前面是條橫著的小馬路,白色的路燈照耀著街對面,一個小小的個性化明信片亭子。

怎麼又轉回到這裡來了?幾個小時前,我剛剛在這裡遇到了「明信片幽靈」,現在又一次回到了原點。

我回頭看著深深的巷子,也許這是條最快的捷徑吧,阿環在風中的神秘消失,可能也是從這裡跑掉的。

可是,她現在人又到哪裡去了呢?

凌晨的街頭依然不見一個人影,陰冷的風吹過街角,捲起幾隻黑色的垃圾袋,在地上跳著華爾茲舞。

一切彷彿又回到了電腦屏幕前,《明信片幽靈》第二集的凌晨街道,隱藏在樹叢後的顫抖鏡頭,鬼氣透過顯示屏飄向觀者的眼睛……

只有明信片亭子孤零零地立在對面。

於是,我穿過馬路走到它跟前,雖然亭子的門依然緊閉著,但我似乎聞到了某種幽靈的氣味。

阿環就在亭子里!

想到這裡我的心頭又狂跳起來,她就是在這裡面自拍了照片,留下那一張張明信片誘惑了別人的,是否她在裡面就變成了幽靈呢?

我輕輕地深呼吸了一口,這回該輪到她大吃一驚了。我緩緩拉開亭子的小門,只見裡頭依然亮著白色的燈光,但我的第一眼並沒有見到人。

正當我疑惑地低頭時,才看到地上蜷縮著一團白色,原來她正半蹲在地上,好像把頭埋在膝蓋間,白色的滑雪衫微微地顫抖著。厚厚的帽子遮擋了她的臉和頭髮,整個人就像是團白色的幽靈(抑或她本來就是)。

看著這副景象,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你怎麼了?」

可「明信片幽靈」沒有回答,繼續保持著那種姿勢。忽然,她嘴裡發出了輕微的聲音,我側著身子仔細地聽了聽,卻絲毫聽不清楚她說了什麼。

不,她並不是在說話,而是在輕聲地嗚咽,就像女孩子受了委屈後的抽泣,彷彿有誰欺負了她似的。

糟糕了,她該不是以為我要欺負她吧?

但我轉念又一想:難不成幽靈還怕被人欺負嗎?

於是我大著膽子低下頭,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但她還是毫無反應,我只能顫抖著抓住了她的手,硬生生地把她拉了起來。

「明信片幽靈」終於站起來了,白色的亮光照耀著她的臉龐,臉頰上似乎還有反光閃爍著。

對了,這是她的淚光。

在這間狹小的明信片亭子里,我面對面地盯著她,只見那張臉更加蒼白了,絕望的目光有些茫然,眼眶裡還殘留著液體的反光,兩道淺淺的淚痕拖在了臉上。

我最大的缺點就是心太軟,尤其是見不得女子的眼淚,似乎她身上的憂傷穿破空氣感染了我,使我的鼻尖也微微酸了起來。

這樣尷尬地對峙了片刻,我突然試探著問了一聲:「阿環?」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晃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

但我還需要再確認一下,不要像剛才那樣冒出個「林幽」,我盯著她的眼睛問:「你是阿環,明信片里的阿環,對嗎?」

她還是漠然地點了點頭。

「為什麼流眼淚?」

亭子里又沉默了許久,忽然她的眼角向下瞥了瞥。

我順著她看的方向低下頭,才發現在她剛才蹲過的地上,扔著一張小小的明信片。

於是我立刻把那張明信片撿了起來,在燈光下看到了一張照片,她正在照片里憂傷地看著我。

原來她剛才在這裡自拍了張照片,然後列印出了明信片又扔在地上,就像在蘇天平的DV里所看到的那樣,可她為什麼要對著那照片哭泣呢?

我忍不住抓住了她的肩膀問:「你到底是誰?阿環——還是林幽?」

「林幽是誰?」

「不,肯定就是你,我看著你從酒吧後門出來的,難道那家酒吧里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她茫然地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認識你說的林幽。」

「那你在那個酒吧里幹什麼?」

「我沒去過你說的地方,也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這時候我再也不能憐香惜玉了:「告訴我,你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阿環臉上已經不再有淚痕了,目光變重新得堅強起來,仰起頭幽幽地告訴我——

另一個世界。

是啊,既然是「明信片幽靈」,當然是從幽靈世界裡來的,不知道這些奇異的幽靈,是不是都生活在明信片里?

「好個無比奇妙的『另一個世界』,那麼請問你又是如何來到我們這個世界的?」

她用一種蔑視的目光看著我:「你不會理解的。」

這目光這口氣都讓我有些不耐煩起來,我拿起明信片說:「那麼這個呢?為什麼要把它扔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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