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來信 第七封信

葉蕭:

你好。

去看過我父親了嗎?他現在還好嗎?當然你不必給我回信,我對你有完全的信任。

上一封信寫完以後,我就匆忙地跑出客棧去寄信。荒原的地上還很潮濕,我一路呼吸著雨後的空氣,輕快地抵達了荒村。在把信投進郵筒以後,我快速地返回客棧。

在回到客棧前,我看了看時間才11點鐘,就準備再到海邊去走走,至少這樣能對病後的身體有益。剛走到海岸邊,就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聲音:「周旋,等等我。」

我回過頭去,只見一襲白色的衣裙向我奔來,我立刻睜大了眼睛,揮了揮手說:「水月。」

她就像一隻海邊的小鹿,輕快地跑到我的跟前說:「這麼巧,我也想在海邊走走。」

「好吧。」我帶著她走上了一塊海邊的高地,旁邊就是陡峭的懸崖,我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你害怕這裡嗎?」

水月向高高的懸崖下面望了望,不禁有些暈眩,我急忙扶了她一把。她定了定神,大口地呼吸著說:「其實,我很喜歡這裡的景色,就像英國哥特式小說中所描述的海岸。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走過這裡都會有奇怪的感覺。」

「什麼感覺?」

「就好像有什麼人在對著我耳邊說話。」

「那個人是誰?」

她有些難受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只覺得那聲音像是從海里傳來的,然後穿越了高高的懸崖,直接進入了我的耳膜里。我聽不清那個人說了些什麼,那聲音急促而模糊,彷彿是女人間的竊竊私語。」

「別說了,我們快點下去吧。」我緊緊地拉著她的手,沿著一條山路走下了懸崖,我一邊走一邊輕聲地說,「水月,告訴你個秘密:我有恐高症。」

「恐高症?」她茫然地看著我的眼睛,點了點頭說,「很多人都有這個癥狀。有時候,我站在很高的地方也會感到害怕,這也許是人類的本能吧。」

「不要再談這個了,談談你的兩個同伴吧?她們總是粘在一起,而你卻喜歡單獨行動,為什麼?」

「因為她們覺得我很怪。」水月微微笑了笑說,「其實,我知道她們總是在背地裡說我什麼,也許她們認為我有些神經質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想到了小曼,於是看著她的眼睛說:「不,是因為你的氣質太迷人了,所以她們出於本能地嫉妒你。」

「周旋,你別這麼說。我知道不是因為我漂亮,而是因為我與眾不同。記得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有夢遊的毛病。」

「夢遊?」我立刻聯想起我來到幽靈客棧第一晚發生的事,「水月,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一晚,你是在走廊里夢遊?」

她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是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走廊里,當你抓住我的肩膀時,我才突然醒了過來,看到了你的眼睛。」

「原來如此。」

「小時候我看過醫生,但一直都治不好。讀了大學以後好了一些,但偶爾還是會在深更半夜夢遊,從寢室的床上爬起來,在女生宿舍里走啊走啊,直到被值班的老師發現,然後整樓的同學都會從夢中驚醒。」

「所以她們排斥你?不,這不是你的錯。」

水月輕輕地嘆了口氣:「周旋,你不會相信的,我常常能感覺到別人感覺不到的東西,她們說我的眼睛會見到鬼。」

「我相信你,我永遠相信你。」

她搖著頭向前走去:「不,我都不敢相信我自己。」

「所以你沉默、憂鬱、敏感。」

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走到了那處小海灣,那個差點把我淹死了的地方。我的心頭升起一陣不祥之兆,剛要調頭離去時,卻聽到水月的聲音:「周旋,你看這裡真美啊。」

我自嘲著回答:「是的,這片海灣美極了,美得差點永遠留住了我——在海底。」

水月忽然回過頭來,望著山坡上的巨大墳場說:「埋葬在這裡的人,每天能看著這片海灣,他們未嘗不是幸運的。」

忽然,我又想起了瓦雷里的《海濱墓園》,怔怔地問道:「你對那些墓地不感到害怕嗎?」

「這有什麼好怕的?」她忽然微笑了起來,「反正,我們每個人都會走入墳墓中的。」

在陰鬱的懸崖與海灣映襯下,她的這種迷人笑容讓我刻骨難忘,我輕聲地說:「但我覺得墳墓外的日子更美好。」

「當然,生命是非常美好的,因為——」水月拖長了這個音節,然後緩緩地說,「因為有愛情。」

水月又笑了起來,她的情緒也感染了我,使我心頭的陰影也漸漸地消散。

突然,一個白色的東西從天上掉下來,重重地落在我們的腳下。

我們都被嚇了一大跳,水月輕輕地叫了一聲,立刻躲到了我的身後。我向地下看了看,原來是一隻白色的海鳥,看起來已經斷氣了。

我立刻緊張了起來,抬起頭仰望著天空,但什麼都沒有發現,更沒有任何飛鳥的影子。真是不可思議,這隻海鳥飛到我們上空的時候,竟突然墜落了下來,結果摔死在了我們的面前?或者它在天上就已經不行了,自然一頭栽了下來?

這時候,水月倒大著膽子低下頭來,仔細地看著那隻海鳥,然後她站起來說:「它的眼睛很漂亮。」

「別說了,我們快回去吧。」

我拉著她的手,快速地離開了這裡。

回到幽靈客棧的大門口,水月的兩個同伴已經在等著她了。琴然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我,然後抓住水月的手,在她耳邊輕輕地說著什麼。

我實在聽不清楚,只看到她們3個女孩子緊緊地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我一時有些尷尬,一言不發地走進了客棧的大堂。

午飯很快就端了上來,除了秋雲和阿昌以外,客棧里所有的人都聚在餐桌邊。我注意到水月和琴然、蘇美她們依然在低聲耳語著,像是在商量著什麼事情。午飯很快就吃完了,他們陸續地回到了樓上。最後,大堂里只剩下了我和丁雨山兩個人。

我剛要站起來離開,丁雨山就叫住了我:「周先生,你看起來已經完全好了?」

「是的,謝謝你和阿昌的照顧。」

他用銳利的目光盯著我的眼睛說:「我想你已經知道了,我並不是幽靈客棧的主人。」

「對不起,這是你們自己家的事情,我不感興趣。」我對他的眼神有些害怕,但還是忍不住問道,「丁老闆,你似乎並不想讓別人接近秋雲?」

「是的,你最好不要靠近她。」

我點了點頭,緩緩地走到那面牆腳下,指著牆上的3張老照片說:「能告訴我這些照片的來歷嗎?」

「當然可以。」丁雨山走到了我的身邊,仰著頭說,「這3個人都與幽靈客棧有著密切的關係。那我就先說說中間那張照片吧,這個年輕的男人就是幽靈客棧的建立者。」

「是在宣統三年建立的吧?」

我想起了葉蕭你從圖書館裡找到的那份舊報紙。

「沒錯,他的名字叫錢過,其家族世代都是西冷鎮的豪門,是方圓近百里內最大的富戶。他建立幽靈客棧的那一年,據說只有20多歲。」

「丁老闆,我一直想不明白,當年為什麼要在這種地方造客棧?」

「是因為這個女子。」

他深吸了一口氣,伸出手指向了左面的那張老照片。

「她?」我看著這年輕女子的黑白照片,照片里模糊的臉龐讓我隱隱有些不安。

「對,這件事是從我附近的老人們口中搜集來的,也可稱得上是一個才子佳人的故事。當年,錢過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被家裡送到杭州攻讀國學。就在西子湖畔,他認識了一個漂亮的女戲子,藝名叫子夜。」

「子夜?」

我立刻想起了南朝樂府中的《子夜歌》,那個1600百年前的迷人女子。

丁雨山並不在意,繼續說下去:「據傳說,這個叫子夜的戲子非常漂亮,戲唱得也很出色,是當時杭州城裡的名角。自然,才子愛佳人,錢過立刻就被她給迷住了,並偷偷地與她幽會。而子夜也非常欣賞錢過的詩文和才華,就這樣兩個人情投意合,私定了終身。」

「照片里的女子就是子夜?」

我又看了看牆上那女子的照片,雖然那張臉非常模糊,但確實給人一種特別的感覺。

「對,這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張照片,那時候攝影技術太差,現在已經看不清她的臉了。雖然錢過與子夜是自由相愛,但錢過是受到傳統教育的人,他決定把子夜帶回家明媒正娶。於是,子夜退出了梨園,跟著錢過回到了西冷鎮上。然而,當錢過的父親得知兒子把一個戲子帶回家時,立刻勃然大怒,他向來注重門第觀念,絕不容許被人們瞧不起的戲子踏入家門。錢過不願意向父親屈服,便帶著子夜到海邊,住進了一間守墓人的小草屋。」

「就在這裡?」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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