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方法 第三十九章

「萊姆,我正在逐個房間搜索,現在只剩地下室的最後一側了。」

「讓特勤小組的人去處理吧。」他發現由於一直對著麥克風說話,他的脖子已經僵硬地向前伸直了。

「我們需要人手,」薩克斯輕聲說,「真是一幢大得要命的建築。」她現在正置身在「墳墓」中,一路沿著長廊向前走,「感覺又很詭異,就像在那所音樂學校一樣。」

越來越詭異……

「回頭你應該在你的書里加上一章,寫一寫該如何在陰森的地方搜索現場。」在緊張之餘,她仍然開了個玩笑,「好了,萊姆,我現在要保持安靜了。待會兒再打給你。」

萊姆和庫珀繼續研究從刑案現場取回的證物。薩克斯在「墳墓」里的那個發生假槍擊事件的長廊上發現的證物有:剃刀片、真血樣本、牛骨碎片、大腦灰質海綿體——頭骨和腦漿的仿製品——以及假血:他們很快就發現這只是添加了食用色素的糖漿。現場找不到能打開手銬的鑰匙或開鎖工具,他一定隨身帶走了。在這個長廊現場,他們沒找到一樣有用的證物。

至於地下室的那個清潔工具間,由於疑犯曾在此進行快速變裝,因此證物較多:一個紙袋,裡面裝有血淋淋的爆竹、假血包、以及他在格雷迪住處被逮捕時穿的那身衣服——一套灰色西裝和一雙牛津牌商務休閑鞋。庫珀已從這些東西上找出了許多微細的證物:更多的橡膠和化妝品、一點魔術師專用黏蠟、一些類似他們先前發現過的墨水痕迹、幾根結實的尼龍纖維和很多幹掉的假血痕迹。

纖維是來自某塊炭灰色的地毯,假血則是某種顏料。庫珀進入電腦資料庫搜尋,但查不出與此吻合的物質,於是只好將化學成分分析報告和照片送至聯邦調查局,作為緊急快件請他們儘快進行比對處理。

此時,一個念頭閃過萊姆的腦海。「卡拉。」他喊道,轉頭看向這個坐在梅爾·庫珀旁邊的女子。她正一邊看著電腦顯示器上的纖維圖像,一邊在手指間轉動一枚二十五美分的鎳幣。「你能幫我們一個忙嗎?」

「好啊。」

「你能不能去奇幻馬戲團找一下卡德斯基?請你轉告他疑犯已經逃脫,並再問問他還能不能想起什麼與威爾有關的事。比如說他有沒有特別喜歡的魔術師,他最常扮演的角色或最愛用的偽裝,他重複次數最多的表演……任何能幫我們多了解他的信息。」

「說不定他會留有一些威爾穿戲服的舊照片或剪報。」她一邊說,一邊把自己那個黑白相間的皮包甩上肩膀。

萊姆對她說這想法不錯,便又扭回頭繼續盯著證物表去了。這張證物表一直待在那兒,只證明了一個他先前就已經發現的事:他們知道得越多,了解得反而越少。

距夜場演出開演還有一個小時,奇幻馬戲團已經生機勃勃了。

卡拉走過那面小丑旗幟,發現有一輛警車停在那兒。這是林肯·萊姆的指示,在發生過下午那場恐怖的疏散事件後,這輛警車便一直留在這裡保持警戒。由於卡拉這兩天曾客串警探,因此一看到這幾名警察心中便升起一股同志間的友愛之情。她微笑著向他們揮手致意,而這幾個警察雖然不認識她,卻也笑著揮手回應。

馬戲團還沒開始收票,卡拉便徑自進了帳篷,直接向後台走去。她看見一位舉著寫字板的年輕人,腰帶上別著一張工作證,就在阿米莉亞掛手槍的地方。

「打擾一下。」她開口說。

「有事嗎?」年輕人回答,帶有濃厚的法式或「法國-加拿大式」口音。

「我想找卡德斯基先生。」

「他不在。我是他的助理。」

「他人呢?」

「不在。你是誰?」

「我是警方派來的。之前卡德斯基先生曾和我們見過面,現在我們還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他。」

這個年輕人向她胸前瞟了一眼,視線的落點大概是想尋找警徽之類的東西,但他什麼也沒發現。

「好吧,既然是警察,那麼我說。他去吃晚餐了,可能一會兒就會回來。」

「你知道他去哪兒吃飯了嗎?」卡拉追問。

「不知道。你必須離開這裡,不能再進來了。」

「我只是想找他……」

「你有門票嗎?」

「沒有,我……」

「那麼你就不能在裡面等。請你馬上離開,因為他根本沒說過會有警察來找他。」

「哎呀,我真的只是想找他。」她堅持著說,目光直視著這個言行冷淡、相貌英俊的年輕人。

「真的,我必須請你離開了。你可以到外面去等他。」

「那說不定會跟他走岔了。」

「你再不走我要叫警衛了,」他用濃濃的口音威脅她,「我真的要叫了。」

「那我去買張票。」卡拉說。

「全賣光了。而且,就算你買到票,也不能再到後台來。我現在帶你出去。」

他帶著她從正門出去。現在收票員已經準備開始幹活了。一到帳篷外,卡拉便伸手指向他身後一輛寫有「售票處」的拖車。「我可以去那個地方買票嗎?」

他微微轉了一下頭。「沒錯,售票處就在那兒。不過,我剛才說過了,門票已經全賣光了。如果你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打電話到卡德斯基先生的辦公室。」

年輕人離開了。卡拉在原地等了幾分鐘,才繞過帳篷的一角朝後面的舞台出入口走去。她朝門口的警衛微笑致意,而警衛也微笑著回應,同時好奇地瞟了一眼她腰上的證件。現在她的腰帶上赫然掛著剛才那位法加裔職員的工作證,那是剛才在她伸手指向售票處,問了一個雖然愚蠢但具有良好誤導作用的問題時,輕輕鬆鬆從那個年輕人的腰帶上取下來的。

這下你可學到一個教訓了,卡拉心想:絕對別惹一個懂得手部戲法的人。

一回到帳篷內部的後台區,卡拉便馬上把工作證藏進口袋,然後又找了另一位態度看起來比較和善的工作人員。這個女人不停同情地點著頭,耐心聽完卡拉的解釋——有位曾經當過魔術師的人正在進行一場刺殺行動,警方認為他是卡德斯基先生以前曾長期合作過的一名藝人,因此他們想要找他談談。這個女人已聽說了這幾樁殺人案,便讓卡拉留下來等這名製作人吃完晚餐回來。她交給卡拉一張證件,讓她可以在貴賓席等候,自己便去忙別的事了。她離開前,還向卡拉保證說她會通知警衛,只要卡德斯基先生一回來就會馬上去見她。

在去包廂的途中,卡拉的緊急呼叫器響了起來。一陣急促的嗶嗶聲。

她一看到呼叫者留下的電話號碼便慌了神。她匆匆奔向那排臨時搭建的公共電話區,手指顫抖著按下數字鍵。

「斯托伊弗桑特療養院。」電話那端的人說。

「我想找傑妮亞·威廉姆斯。」

漫長的等待。

「喂?」

「是我,卡拉。我媽出事了嗎?」

「啊?她很好,你別擔心。不過我有件事想告訴你——先說好,你別抱太大期望,也許它根本不代表什麼。你媽媽在幾分鐘前醒過來了,並問起你。她知道現在是星期天晚上,而且還記得你先前來過。」

「你是說『我』?『真正的』我?」

「沒錯,她講出你真正的名字。然後又皺了一下眉頭說:『除非她現在已經改用那個傻乎乎的藝名了——卡拉。』」

天啊……難道她真的回來了?

「她也認得我,還問我你上哪去了。她說她有些事情想告訴你。」

卡拉的心頓時狂跳起來。

告訴我一些事……

「親愛的,你最好快點來這裡。她清醒的狀況也許會持續,但也很可能不會。這種情況你一定很清楚。」

「我現在正在忙一件事,傑妮亞,我一有空就馬上趕過去。」

掛斷電話後,卡拉心慌意亂地走回座位,情緒緊張到了難以承受的程度。此時,她的母親可能會問她的女兒上哪兒去了。她也許會皺著眉頭,因自己的女兒不在身邊而感到失望。

求求你……她暗暗禱告,然後再次抬頭看向門口,希望卡德斯基能馬上出現。

什麼都沒有。

她只希望自己能將面前的破舊金屬欄杆變成一根山核桃木魔杖,然後往門口一揮,好讓那個製作人能立刻出現。

求求你……她再次禱告,在心中舉起了那根想像中的魔杖,指向大門。

一時之間,那扇門完全沒有反應。接著,有幾個人進來了,但沒一個是卡德斯基。進來的是三個穿著中古戲服、臉戴著面具的女人。面具的表情雖然悲苦,但凄涼的情緒卻早已被這幾名即將登台的女演員興奮的腳步聲完全掩蓋。

羅蘭·貝爾站在曼哈頓下城的中央街上,這附近的街道宛如峽谷兩側都是高大的房屋。陰森的刑事法庭建築分立在街道兩邊,頂上是有那座嘆息橋,對面不遠處則是那幢結構單調的辦公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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