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方法 第三十八章

霍布斯·溫特沃思並不經常離開坎頓瀑布。

穿著清潔工的服裝,推著一輛裝有拖把、掃帚和「漁具」——也就是他的柯爾特AR-15重半自動突擊步槍——的推車,霍布斯·溫特沃思發現,他二十年前造訪過的這個大城市,如今已發生了極大的改變。

而且他還發現,之前聽人說過的那種緩緩啃噬白人的慢性癌症,如今成了現實。

帶領我們到茵茵綠地上的主,請您看看:這裡的日本人或中國人之類的黃種人——誰能分得出來呢?——快要比東京還多了。紐約市裡到處都是西班牙人,就像蚊子一樣多。還有阿拉伯人,自從世貿大樓的慘劇發生之後,他一直想不通為什麼不把這些人全集中起來,一次消滅乾淨。街上有個身穿穆斯林服裝的女人正在過馬路,他看著這個全身從頭到腳都裹滿布的女人,突然有股衝動想殺了她,因為她說不定認識一些攻擊他祖國的恐怖分子。

還有印度人和巴斯基坦人,單憑他完全聽不懂這些人嘴裡到底他媽的在說些什麼,就應該把他們全遣送回國,更別說這些人都不是基督徒了。

政府的作為讓霍布斯感到憤怒。他們開放邊界,讓這些畜生闖入,狼吞虎咽地吞掉這個國家,迫使那些高貴的人必須遷移到一些安全的地方——比如坎頓瀑布——而現在,這種地方也越來越少了。

不過,上帝還是對精明的霍布斯·溫特沃思眨了眨眼,賜予他祝福,讓他成為自由戰士。因為傑迪·巴恩斯和他的朋友都知道霍布斯除了能給兒童講述《聖經》故事之外,還有一項超出常人的技能。他懂得如何殺人,而且做得相當優秀。有時候,他的「漁具」是一把卡巴刀,有時是一條勒殺繩,有時是可愛的柯爾特手槍,有時則是複合弓。過去這些年來,他執行過的十餘次任務都完美無瑕。其中包括:馬薩諸塞州的一名西班牙裔美國人、阿爾巴尼州的一名左翼政客、伯靈頓郡的一個黑鬼、賓州的一名墮胎殺嬰的醫生……。

而現在,他即將在這份名單上再加上一名檢察官。

他推著手推車經過中央街上幾乎空無一人的地下停車場,停在街邊許多房門中的一扇前,站在門邊等待。他一臉憔悴,看起來和一位正打算要開始值夜班的清潔工沒什麼兩樣。幾分鐘後,這扇大門打開了,他快活地向一位從樓下大廳走出來的婦女點了個頭。這是個中年女人,手提著公文包,身穿牛仔褲和白色上衣。雖然她也對他報以微笑,卻緊緊將身後的大門帶上,然後說,抱歉,她不能讓他進去,他應該能理解,這是出於安全上的考慮。

他說,沒關係,他明白。然後報以一個笑容。

一分鐘後,他把她抽搐的身體塞進推車,解下她掛在脖子上的身份識別卡。他把卡片塞進電子讀卡機,這扇大門便應聲打開了。

霍布斯搭乘電梯上了三樓。他推著車,用垃圾袋遮住女人的身體,很快便找到了威爾先生說的那間位置最佳的辦公室。從這裡可以把整條街看得一清二楚,而且,由於這間辦公室是屬於高速公路統計局的,若沒有緊急事故,在這個周日的傍晚根本不會有任何僱員留在辦公室內。辦公室的門是上鎖的,但這個壯漢一腳便把門踹開了——威爾先生說過,時間不夠,來不及教他開鎖技巧了。

一進屋,霍布斯便從推車中取出那支長槍,裝上狙擊鏡,然後瞄了一下下方的街道。這是一處絕佳的狙擊隱蔽點,他不可能失手。

只是,說實話,他有些心神不定。

倒不是因為即將射殺的對象是格雷迪而讓他心生困擾,捕獲這個獵物對他而言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絕不會有任何問題。讓他擔心的是事後的脫逃。他喜歡在坎頓瀑布的生活,喜歡向孩子們講述他自己改編的《聖經》故事,喜歡打獵、釣魚以及和周圍那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們聊天。在燈光合適再加上一點點酒精刺激的夜晚,就連辛迪都會變得相當有趣。

不過魔術師威爾的計畫里已包括了他的逃跑方式。

格雷迪出現時,霍布斯會從關上的窗玻璃後面瞄準他連開五槍。第一發子彈會擊破玻璃,彈道或許會產生一些偏差,但接下來的四發子彈絕對會要了這位檢察官的命。然後,威爾先生說過,霍布斯必須先推開一道消防安全門,但不能從那裡離開,這樣可以「誤導」警方,使他們認為他是從這個路線逃走的。相反,他應該回到那個停車場。威爾已在停車場的殘障車位上停了一輛老道奇汽車,他必須爬進這輛車的後備箱里。等時間一到——也許是當天晚上,但更有可能是第二天——這輛車子就會因為違規停車而被拖吊到保管場去。

根據規定,拖車組的工作人員在進行拖吊工作時,絕對不可以打開汽車的車門或後備箱,因此根本不會發現後備箱里藏了人。這樣他便可以安全地待在車上,跟著拖吊車通過所有路障,抵達車輛保管場。等外面全都安靜下來之後,霍布斯便可以從裡面把後備箱打開,然後逃回坎頓瀑布。後備箱里貯藏了大量的清水和食物,如果他忍不住想小便的話,那裡還有一個空罐子可用。

真是個絕妙的計畫。

而且,身為受到上帝青睞的聰明人,霍布斯會傾盡全力實現這個計畫。

霍布斯用槍隨意瞄準街上的行人,以醞釀獵殺的感覺,同時心中卻想著威爾先生一定已經表演了精彩絕倫的魔術。他盤算著,等這些事情都結束之後,也許他可以把這個人請回坎頓瀑布,為星期天主日學校的孩子們舉行一場魔術表演。

至少,霍布斯心想,他已經編好一套關於耶穌變成魔術師,用巧手戲法把羅馬人和異教徒都變不見的故事。

冷汗淋漓。

寒意來自阿米莉亞的腰背流下的冷汗。

寒意也來自恐懼。

仔細搜索……

她轉向刑事法庭大樓里的另一條陰暗通道,右手放在槍套附近的位置。

……小心背後。

哦,萊姆,我敢跟你打賭,我很樂意遵循這條守則。但要小心的是什麼呢?小心一個年約五十多歲可能有鬍子也可能沒鬍子的瘦臉男人?小心穿著自助餐館服務員制服的老女人?還是要小心工人、拘留所警衛、門衛、醫護人員、廚師、消防員、護士?在星期天的這個時候,可以在這裡合理出現的人有幾十個。

是誰,是誰,是誰?

她的步話機響了,是塞林托:「我在三樓,阿米莉亞。什麼都沒發現。」

「我在地下室。這裡有十幾個人,所有人的證件都沒問題,不過,也許他策劃這次行動已經有數周了,他身上可能會有仿製的證件。」

「我現在要去四樓了。」

他們結束通話,而她繼續搜索行動,沿著長廊走去。這裡有數十扇房門,全都上了鎖。

可是,對威爾來說,這種簡單的門鎖根本不在話下。他可以在幾秒內開鎖,然後藏身於任何一間黑暗的儲藏室。他可以潛入法官的辦公室,在那裡一直躲到周一。甚至,他還可以打開上著鎖的鐵箅子,鑽進公共管道,這樣一來便可任意去往這幢建築物一半以上的地方,有如地鐵一般便捷。

她繞過一個轉角,進入另一條黑暗的走廊,邊走邊試著扭動房門上把手,結果發現一扇沒上鎖的門。

如果他在裡面的話,就一定會聽到她的聲音——就算沒聽到她的腳步聲,也會聽見她擰開門鈕的聲音——因此,她沒有別的選擇,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衝進這個房間。她把門推開,打亮手電筒,準備隨時在看見有武器對準她的時候往左邊跳開——據統計,右手持槍者在慌亂中射擊時,槍身往往會向左偏移,因此子彈會朝你身體的右邊而來。

半蹲的姿勢讓飽受關節炎折磨的膝蓋發出抗議,她強忍疼痛,迅速將鹵素燈光掃向整個房間。室內只有幾個箱子和檔案櫃,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東西。然而,在她轉身離開時,卻想到他曾經只用一塊黑布,便完全隱身在暗處。於是她回頭又把這個房間仔細查看了一遍,用手電筒照向每一個角落。

突然,她感覺有東西碰了自己的脖子一下。

她倒抽一口涼氣,迅速轉身舉槍——結果發現自己瞄準的不過是一張黏滿灰塵的蜘蛛網。

她回到長廊中。

繼續檢查更多的房門,更多的死角。

有腳步聲向她接近了。一個男人從她身邊經過。這個人是個禿頭,大約六十多歲,身穿警衛服裝,也掛著真的證件。他經過的時候,對她點了個頭。這個人的身材比威爾高,因此她只瞄了他一眼,便讓他走過去了。

但是她猛然想起,既然他能快速變裝,一定也會有讓身材變高的方法。

她立刻轉過身子。

那個男人不見了,她看見的只是空蕩蕩的走廊,或者,是一條「看起來」空蕩蕩的走廊。她想起狡猾的「魔法師」曾一度隱身以便殺害斯維特蘭娜·拉斯尼訶夫,又利用鏡子折射突然現身殺害托尼·卡爾沃特。頓時,她的身體緊張地綳了起來。她掏出手槍,走向那名警衛——或「看起來」像警衛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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