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艾米莉亞7303 第四十九章

艾米莉亞·薩克斯別無選擇。她必須進攻。立刻。她用喬根森的身體當作擋箭牌,朝縮成一團、流血不止的戈登猛衝過去,抓起地上的泰瑟槍,對著他開槍。

但是探針發射的速度沒有子彈快,他適時地往後一撤,沒有打中。她抄起喬根森的鐵棍,向他衝去。戈登站起一條腿。但是當她離他只有10英尺遠的時候,他又拿起了手槍。她正要把鐵棍甩向他時,他正對著她開了一槍。子彈射在防彈背心上。雖然疼得發暈,還好這發子彈沒有打中腹腔神經叢,而是在離它較遠的下方,否則就會把肺里的氣體打出來,讓她全身癱瘓。

鐵棍旋轉著砸到他的臉上,砸上去的時候發出了幾乎聽不到的悶響,他痛得大叫。可他並沒有倒下,依然緊握著手槍。薩克斯轉向唯一可逃的左邊,穿過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工製品的峽谷全速奔跑。

這裡只能用「迷宮」來形容。一個狹窄的小道從他的收藏品之間穿過:梳子、玩具(很多洋娃娃——在早期的一個犯罪現場找到的頭髮可能就是其中一個脫落的)、仔仔細細地捲起來的舊牙膏管、化妝品、馬克杯、紙袋、衣服、鞋子、空食品罐、鑰匙、鋼筆、工具、雜誌、書本……她一生中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多廢物。

這裡的大部分燈都沒開,只有幾隻微明的燈泡給這個地方籠罩了一層黃色的光暈,還有透過褪色的窗帘和用報紙封上的窗玻璃漏進來的淡淡的路燈光。窗戶全都釘著柵欄。薩克斯絆了好幾次,每次都是在整個人都要趴在一個瓷器架或一大箱晒衣夾上時,站穩了身子才沒倒下去。

小心,小心……

跌倒一次就完了。

腹部遭到的一擊讓她噁心得想吐。她轉身走進高高的兩大堆《國家地理》雜誌之間,大口地喘著氣。她剛躲起來,戈登就在40英尺遠的地方拐了個彎,看到了她。他胳膊斷了,臉也被打了一棍,他疼得咧著嘴,用左手開了兩槍,但是都沒打中。他開始往前走。薩克斯用胳膊肘頂了頂後面的一大摞光面紙印刷的雜誌。雜誌嘩啦啦傾倒在過道上,把路堵死了。她匆匆地跑開了,又聽到了兩聲槍響。

開了七槍——她總是數槍聲——不過這是一把格洛克手槍,還有足足八顆子彈。她尋找著出口,哪怕是一扇沒有釘上柵欄的窗戶能跳出去也行,但是房子的這一面沒有一個。牆邊的架子上擺滿了小瓷雕和小裝飾物。薩克斯能聽到他惱怒地把雜誌踢到一邊,嘴裡還在喃喃自語。

他的臉從雜誌堆上露出來。他試著爬上去,但是光光的封皮滑溜溜的像冰面,他滑倒了兩次。他用斷臂支撐著站穩,疼得直叫。最後他爬到了頂上。但是他還沒舉起槍,就倒抽了一口氣,驚呆了。他大喊:「不,求求你,不要!」

薩克斯雙手放在一個擺滿古花瓶和小瓷雕像的架子上。

「不,別碰它。求你了!」

她回想起特里·多賓斯說過若失去了任何一樣藏品,他會怎樣。「把槍扔過來。現在就扔,彼得!」

她覺得他不會扔,但是面臨著即將失去架子上的藏品的恐懼,戈登真的在思量了。

知識就是力量。

「不,不,求求你……」他可憐巴巴地小聲說。

隨後,他的眼神變了,雙眼立刻成了兩個幽暗的黑孔,她知道他要開槍了。

她把架子猛地推到另一個架子上,兩百磅重的瓷器摔在地上,成了碎片。彼得·戈登發出了詭異的、原始的號叫,蓋過了這片刺耳的令人痛苦的雜音。

又有兩個裝滿醜陋的小雕像、杯子和茶托的架子被毀了。

「把槍放下,不然我就把這裡所有該死的東西都打碎!」

可他完全失去了控制,「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他又開了兩槍,但是那時薩克斯已經俯下身,藏起來了。她知道他只要一越過那堆《國家地理》雜誌,就會跟上來。她估算了一下他們的位置。她已經繞到了後面,走近前邊的密室的門,而他依然在房子的後面。

但是要安全地走到門口,就必須從他此刻所在的地方,就是房間的門道跑過去。從發出的聲音判斷,他正在架子和碎瓷器上拚命地亂爬。他意識到她所處的困境了嗎?他是不是持槍瞄準了她要安全地走到門口所必經的射擊場?

或者他已經繞開了路障,經由一條不為她所知的路線,偷偷地接近她?

昏暗的屋子裡到處都是吱呀吱呀的聲響。是他的腳步聲,還是木頭在下沉?

她驚慌地轉了一圈。看不到他。她知道她必須跑,儘快。跑!馬上!她不做聲地深吸一口氣,用意志力忍住膝蓋的疼痛,貓著腰往前跑,徑直從雜誌堆設置的路障邊走過。

沒有槍聲。

他不在這兒。她立刻站定了,背緊貼著牆,強迫自己平靜呼吸。

安靜,安靜……

該死。在哪兒,在哪兒,在哪兒?在放著鞋盒、罐裝番茄和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的過道里嗎?

吱呀吱呀聲又響了。她無法判斷聲音從哪兒傳來的。

聲音微弱得像一縷風,一絲呼吸。

最後薩克斯下定了決心——只管跑過去。立刻!全力以赴,奔向前門!

希望他不在你的身後或是經由另一條過道偷偷地走向前門。

跑!

薩克斯走開了,全速奔跑著穿過更多的走廊——由書本、玻璃器皿、油畫、電線、電子設備和瓶瓶罐罐構成的峽谷。她走的路線沒錯吧?

對,沒錯。她的前方就是戈登的書桌,周圍堆滿了黃色拍紙簿。羅伯特·喬根森的屍體橫在地上。再跑快點。跑!不要去想桌子上的電話,她告誡自己。她腦子裡有過一閃念,想要撥打911。

出去。立刻出去。

加速奔向密室的門。

離門越近,恐懼感就越強烈。她時刻等待著槍聲響起。

現在只剩20英尺了……

或許戈登以為她在後面躲著。或許他正蹲在地上,沉痛地哀悼被摔碎的珍貴瓷器。

10英尺……

她在拐角處停了一下,抓起了鐵棍,上面沾滿了他的血,滑溜溜的。

不,衝出門外。

然後,她停下了,倒吸了一口氣。

在她的正前方,她看見他映著密室門廳的強光的黑色輪廓。顯然他走了另一條路線,她絕望地意識到。她舉起了沉重的鐵棍。

有一陣子,他沒有看到她。但是,當他轉到她所在的方向,跌坐在地上,舉起手槍對著她時,她希望走出去而不被發現的念頭破滅了。父親和林肯·萊姆的樣子先後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她在那兒,艾米莉亞7303,我看得清清楚楚。

這個毀掉了我的成百件寶貝的女人,這個會從我身邊奪走一切的女人,毀了我將要進行的所有交易,把我的密室暴露在世人眼前。我沒時間再和她逗樂子了。沒時間錄下她的尖叫聲了。她必須死。立刻。

我恨她恨她恨她恨她恨她恨她恨她……

任何人都不會從我身邊奪走任何東西了,絕不能再發生。

瞄準,扣動扳機。

當她面前的槍開火時,艾米莉亞·薩克斯趔趄著往後退。

接著又是一槍。還有兩槍。

她倒在地上時,用胳膊捂住了頭,先是一陣麻木,接著感到疼痛加劇。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只是……只是唯一的痛感是在患有關節炎的膝蓋里——當時她重重地雙膝跪地,而不是在子彈肯定打中她的地方。她伸手去摸臉和脖子。沒有傷,沒有血。射程這麼近,他不會打不中。

可他確實沒打中。

然後他向她跑過來。薩克斯的雙眼冰冷,肌肉綳得像鐵一樣硬,她喘著氣,抓緊了鐵棍。

但是他繼續沖了過去,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這是怎麼回事?薩克斯緩緩地站起來,皺著眉頭。那個輪廓變得清晰了。他根本就不是戈登,而是她認識的一名警探,在附近的第20號分管區警察所,名叫約翰·哈維森。警探穩穩地握著他的格洛克手槍,小心翼翼地走向剛剛被他開槍打死的人的屍體前。

現在薩克斯明白了,彼得·戈登一直在她的身後悄悄地挪移,準備一槍打在她的背上。從他偷愉追蹤她的地方,他看不到潛伏在密室門廳里的哈維森。

「艾米莉亞,你沒事吧?」警探大聲喊。

「嗯,沒事。」

「有其他持槍的人嗎?」

「好像沒有。」

薩克斯站起身,走到警探身邊。顯然,他的手槍中的所有子彈都射中了目標,其中一發正中戈登的額頭,留下了很大的傷口。血和腦漿濺到了桌子上方的普雷斯科特所繪的美國家庭油畫上。

哈維森40多歲,富有熱情,責任感強,曾因不畏槍林彈雨和抓獲大毒梟而屢次被授予獎章。他現在是十足的內行了,在封鎖犯罪現場時,對這個怪誕的環境絲毫不加理會。他從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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