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朱迪不是說你和布萊恩幾年後還經常去拜訪他們嗎？聽起來像是你們言歸於好了。」
萊姆看了一眼自己一動也不能動的身體，然後望著薩克斯輕聲說：「我會證明他是無辜的。我會把他從監獄裡救出來，讓他過上從前的生活。」
「那是我為一個科技博覽會項目撰寫的，拿了全國二等獎。我不得不說，那篇論文確實很有新意。」
「我說他是我的堂兄。她接著說亞瑟曾經做過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他提交了一篇科技論文附加在申請表裡，而不是一篇論說文。她說，論文寫得好極了。觀點新穎、研究縝密、結構嚴謹。哦，薩克斯，你要是想誇獎科學家，就說他們的研究是『嚴謹的』。」他沉默了片刻，「反正她鼓勵他再把它充實一下，在學術期刊上發表。但是亞瑟沒有繼續做下去。她一直也沒和他保持聯繫，不知道他此後是否在那個領域做了研究工作。
「蝴蝶效應。」薩克斯說，「過去的一件小事會引起未來的巨大變化。」
「對。」
萊姆幾乎能一字不差地複述當時的對話。
他冷酷地一笑，「沒有？好吧，林肯，你從來沒覺得你偷走過什麼嗎？」
他淡淡一笑，「奇怪的是，薩克斯……」
「可是有些人永遠也找不到正確答案。我很不錯，但是不優秀。亨利·萊姆的兒子應該很優秀才對。不過，這也沒什麼，他有你。羅伯特後來去了歐洲，瑪麗也搬到加利福尼亞了。儘管如此，他還是不需要我，他需要的是你！」
「嘿，先生。」門衛說，「在電視上看到你了。」
「你想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事已至此，無法挽回。」
薩克斯昨晚在布魯克林自己的寓所過的夜，於是他給她補充了關於522的新信息。但是他看得出她心不在焉，於是就問她為什麼。她長長地吁了口氣，「是帕米的事。」然後她解釋說帕米的男朋友居然是她以前的老師，而且還是已婚的。
「那個獎品應該是我的！」他的堂兄憤憤不平地說，好像他是個受害者，「父親是以原子彈項目的負責人的名字給我取的名。我知道他保存著那個紀念品。我知道他準備在我高中或大學畢業的時候送給我。它本應該是我的畢業禮物！我為了得到它，等了好多年！」
這時，一輛豪華轎車停了下來，他走上前去開門。女賓客下車時，他把她圓潤的乳溝看得一清二楚。這比得到一筆小費還划算。而且他知道，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是不會給他一點小費的。
「嘿，林克。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的計算機專家過會兒就來。」
「嗯。」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有點耿耿於懷，「但是還有更糟的。」
薩克斯笑了。
「不會吧……」萊姆皺起了眉頭，「唉，這個可憐的孩子。」他最初的反應是威脅斯圖爾特，讓他滾得遠遠的，「薩克斯，你有警徽，亮出來，他就會逃之夭夭了。你要是不反對，我就給他打個電話。」
他點點頭，「當時，在事故發生之後，我所能做的就是躺在床上，心想假如亞瑟沒有改寫我的申請表，我就能上麻省理工學院，也許在波士頓大學讀研或者加入波士頓警察局，或早或晚來到紐約。不管怎樣，我可能不會在地下道犯罪現場，而且……」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了。
這時，他笑著對妻子說：「你看到我了？已經成新聞啦？媽媽也看見了？」
哦，不是帕米的事。他一點也沒想到她是在琢磨亞瑟·萊姆的事，「沒有。」
教授靦腆地微笑著說：「是嗎？」他似乎對受到關注感到窘迫不安，「請問，你知道1號警察局廣場怎麼走嗎？」
怎麼會？亞瑟一生中沒有傷害過一個人。他不會傷人……
「你到底在說什麼？」
「她去洗手間或者去複印資料的時候，他就趁機拿走了你的檔案。」
你錯了，朱迪。
「一派胡言！」萊姆厲聲打斷他，「你和你父親有過節，卻壞了我的事！我本來可以上麻省理工學院的，但是全被你毀了！我的一生都改變了。要不是因為你，一切都會不同。」
「祝你好運。」門衛看到一輛豪華轎車開了過來。他很高興能和一個小有名氣的人打交道。可以對妻子炫耀一番。
「哦，對。我們是經常拜訪。我是說，那只是高中生的一時迷戀。阿德里安娜很漂亮，事實上，是紅頭髮，高個子。」
「儘管如此。」她說。
「命令，接電話……朗，進展如何？」
這個人正在用手機打電話。快到門口時，他站住了，人們小心地從他身邊繞過。門衛猜測他是在給老婆打電話。接著他的口吻變了，「帕蒂，甜心……」是他的女兒。談論了一會兒球賽後，他又和妻子聊起來。語氣沉穩些，但依然充滿愛意。
「我們工作太忙了，沒時間閑聊。」他笑了，她卻沒有笑。
不過，薩克斯覺得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正確方法，「我怕態度太強硬或者舉報他的話，就會失去她。要是我坐視不管，她註定要傷心。天哪，要是她想給他生個孩子怎麼辦？」她用指甲掐著大拇指，又停下來說，「要是我一直是她的媽媽，情況就不同了。我會知道該怎樣處理。」
你們倆像親兄弟一樣……
「林肯，我對你也可以這麼說，我也能這麼說……」他發出了刺耳的笑聲，「你試著和你的父親接觸過嗎？你覺得他是什麼感受？自己的兒子比老子聰明一百倍。兒子總是不沾家，因為他寧願和伯伯呆在一起。你給過特迪一次機會嗎？」
「就在那邊。大約五個街區外。在市政廳旁邊。不會找不到的。」
於是他就告訴了她。
這時他感到背上咣的一下被撞得生疼。一個人匆匆地走出賓館的門，從他身邊擠了過去。那個人沒有回頭，也沒有說一句道歉的話。
他們在卧室里吃早餐，薩克斯喂萊姆吃。這間卧室和樓下的客廳、實驗室一樣，遠比薩克斯多年前第一次見到時要舒適得多。當時這裡空蕩蕩的，唯一的裝飾品就是用大頭釘釘著的正面朝內的藝術海報。他們第一次合作處理案件時，把它們當作臨時的白板。現在把這些海報翻過來了，又增添了其他的裝飾物。是萊姆喜歡的由喬治·英尼斯和愛德華·霍珀等畫家創作的印象派風景畫和陰鬱的都市場景畫。此時，她靠著椅背，坐在萊姆的輪椅旁邊，握著他的右手。最近他的這隻手恢複了一點控制力和觸覺。他能感覺到她的指尖，但是這種感覺很怪，比脖子或臉這兩個神經功能正常的部位的觸壓感要輕一點，她的手像是滑過肌膚的涓涓細流。他竭力用自己的手指握住她的，並感覺到她的回應。沉默。但是他從她的姿態能感覺到她想談帕米的事。於是他一言不發，等著她繼續說。他觀察著山崖上的游隼，它們敏感、緊張，雌鳥的個頭要大些。這是一對強健有力、動作敏捷的猛禽。游隼白天獵食，要餵養羽翼未豐的雛鳥。
「這又不是我要求的，我沒有蓄意破壞你們的關係！」
「亞瑟偷去了？」
「哦，我很抱歉。」她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阿德里安娜在大學顧問辦公室上班，對嗎？她幫了他。」
「不是開脫。」
「會嗎？」萊姆問。
這時，教授的臉色平靜下來，他說：「當然啦，親愛的，不用擔心。我很好。」他掛斷了電話，環顧四周。
「一場遊戲？他媽的什麼遊戲？那可是平安夜啊！我們應該一起唱聖誕頌歌，或者看《美好人生》才對。可是，沒有，我父親把一切都變成了該死的課堂。真讓人難堪！無聊透頂。但是沒有一個人敢當著那個著名教授的面提出異議。」
「你確信無疑嗎？」薩克斯問。
「謝謝。」
他採取了攻勢，怒氣沖沖地說：「好吧，林肯，你想知道答案嗎？我來告訴你。是聖誕節的獎品。」
討厭鬼，門衛想。他看那個人埋著頭，行色匆匆地朝教授的方向走去。但是門衛什麼也沒說。不管他們有多麼粗魯無理，你也只能默默忍受。他們可能是旅客、旅客的朋友，也有可能下個星期就是旅客。甚至可能是來自總部的主管在考驗你。
「我很好奇，就問她題目是什麼。她還記得標題，是《某些納米微粒材料的生物學效果》……哦，順便說一下，薩克斯，是我寫的。」
「亞瑟，我不過答對了幾個問題。那只是一場遊戲。」
「沒有嗎？哦，無辜先生。你沒有耍過花招嗎？你每逢周末都是意外地開車到我們家的嗎？甚至有時候我並不在家？你沒有邀請他去參加你們的田徑運動會嗎？肯定請了。告訴我，你更願意選擇誰做你的父親，我的還是你的？你父親對你阿諛奉承過嗎？在看台上為你吹過口哨嗎？他揚過眉毛對你表示讚賞嗎？」
這個人很面熟，門衛想。這個離開水街酒店時文雅地點頭致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