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算命者 第二十八章

「大家好。」

托馬斯領著帕米·威洛比走進了這座聯排別墅的門廳。她微笑著對所有人打招呼。儘管亞瑟·萊姆的消息令人震驚,大家還是帶著微笑向她問好。托馬斯問她今天在學校怎麼樣。

「很好。好極了。」然後她壓低嗓門問,「艾米莉亞,你有空嗎?」

薩克斯看了一眼萊姆,萊姆對著小姑娘點點頭,意思是反正我們對亞瑟也是愛莫能助,只有等進一步的消息了。去吧。

她們倆走進過道。薩克斯想,年輕人真有意思,從臉上就能猜透他們的所有心思,就算猜不出真正的原因,至少能看出他們的心情。至於帕米,薩克斯有時候希望自己能掌握更多凱瑟琳·丹斯的技巧,能猜出這個小姑娘的感受和想法。不過今天下午,她看上去非常高興。

「我知道你很忙。」帕米說。

「沒關係。」

她們走進聯排別墅的前門廳對面的客廳里。

「說吧!」薩克斯壞壞地笑著問。

「好吧。我照你說的做了。我直截了當地問他另一個女孩子的事。」

「然後呢?」

「只是在我遇到他之前,他們過去常常約會。他剛才甚至還對我談起了她。他在街上遇見了她。只是說說話,沒有別的。她有點黏人。當初他們倆約會時,她就是那樣。這也是他想和她分手的一個原因。埃米莉看到他們時,她正纏著他不放,他試圖掙脫開。就這樣。沒什麼事,真好。」

「嘿,祝賀你。這麼說完全不用擔心情敵了?」

「嗯,對。這肯定是實話,我是說,他不能和她約會,那樣就會丟掉工作——」說到這裡,帕米戛然而止。

不用問薩克斯就知道她失言了,「丟掉工作?什麼工作?」

「嗯,這你知道。」

「帕米,我不清楚。他怎麼會丟掉工作?」

她紅了臉,盯著兩人腳下的東方地毯說:「她,她今年在他教的班上。」

「他是老師?」

「算是吧。」

「在你們高中?」

「今年不在。他現在在傑弗遜中學。去年是他教的。所以現在我們交往不要緊——」

「等等,帕米……」薩克斯回想著,「你說過他在上學。」

「我是說在學校遇見了他。」

「在詩歌俱樂部?」

「這個——」

「他是指導老師。」薩克斯苦笑著說,「他是足球教練,自己不踢球。」

「我說的不全是謊話。」

薩克斯告訴自己,首先,不要驚慌,驚慌無濟於事。「好吧,帕米,這是……」這到底是什麼?她的問題一大把。她問了最先想到的一個問題:「他有多大?」

「我不知道,也不是很老。」小姑娘抬起頭,眼神冷酷。薩克斯看到過她目中無人、鬱鬱寡歡和毅然決然的樣子,但是還從來沒見過她這樣——像一頭被困的野獸,滿腹戒心。

「帕米?」

「我猜,也許有四十一二歲的樣子。」

凡事不驚慌的原則堅持不住了。

她到底在做什麼?薩克斯曾經和父親度過了愉快的時光,那些美好的回憶讓她一直想要孩子,但是她沒有過多地考慮為人父母有多麼艱難。

薩克斯告訴自己,「理智」是指導方針。但是此刻,這條原則和「不要驚慌」一樣沒用。「好吧,帕米——」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沒有那個。」

薩克斯不敢肯定。孤男寡女在一起……多少總會有點那個的。但是她不能往那方面想。它只會助長驚慌,破壞理智。

「他與眾不同。我們有默契……我是說,學校里的那幫男孩子,就知道運動、打遊戲。無聊透頂。」

「帕米,有很多男孩子也讀詩,看戲劇。詩歌俱樂部里就沒有男孩子嗎?」

「這不一樣的……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的經歷,關於我的母親和其他的一切。但是我對斯圖爾特說了,他理解我。他也有過難熬的時期。他像我這麼大的時候,父親被害了。他不得不身兼兩三份工作,勉強完成學業。」

「親愛的,這樣不好。有些問題你現在還想像不到。」

「他對我很好。我喜歡和他在一起。這難道不是最重要的嗎?」

「這只是一部分,並不是全部。」

帕米交叉著胳膊表示對抗。

「而且,就算他現在不是你的老師,他也會惹上大麻煩的。」說了這句話,薩克斯覺得自己已經失利了。

「他說我值得他去冒險。」

就算不是弗洛伊德,對此也不難理解。年幼時父親遇害,母親和繼父又是國內的恐怖主義分子,這樣的女孩子很容易愛上對她無微不至的成年男子。

「放心吧!艾米莉亞,我又不是要結婚。我們只是在約會而已。」

「那你為什麼不給自己放個假,休整一個月呢?和其他男孩子約約會,看看會發生什麼。」薩克斯對自己說,真可悲。她的論點有點像註定失敗的防禦行動。

她誇張地皺著眉頭說:「我為什麼要那樣做?我不是想釣一個男孩子,也不想像班裡的其他女孩子一樣,只想找個人陪。」

「親愛的,我知道你對他有感覺,可是給自己一點時間。我不想讓你受傷害。這世界上優秀的小夥子多的是。他們會更適合你,從長遠來看,你也會更幸福的。」

「我不會和他分手的。我愛他,他也愛我。」她收拾起書本,冷冷地說,「我還是走吧。我有作業要做。」她朝門口走去,但是又停下來,轉過身說,「你和萊姆開始約會的時候,難道沒有人說這樣不好,你能找到一個不是坐輪椅的人,『這世界上優秀的小夥子多的是』?我敢肯定有人這麼說過。」

帕米定神看了一會兒,就轉身走了,關上了身後的門。

薩克斯陷入沉思,沒錯,確實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措辭一模一樣。

除了薩克斯的親生母親還能是誰?

米格爾·阿布雷拉5465-9842-4591-0243在公司里的正確稱呼是「維護專家」。和往常一樣,他下午5點左右離開公司。此時,他在皇后區自家附近下了地鐵,悠閑地往家走,而我就跟在他的後面。

我試著保持平靜,但是很難辦到。

他們——那些警察——在緊跟著我!這種事還從未發生過。我的收藏愛好延續了那麼多年,殺死了很多16碼,毀了不少人的生活,很多人替我坐了牢,可是從來沒有人像這次一樣如此接近。因為我知道警察起了疑心,我確信我表現得若無其事。可是,我一直在匆忙慌亂地分析局勢,篩選數據,尋找著能告訴我他們的所知和未知的金塊,以及我到底冒著多大的風險。但是我找不到答案。

數據里有太多的噪音!

污染……

我匆匆回顧了一下自己近期的表現。我一直很謹慎。數據肯定會對你不利;它們會把你釘在電網上,就像藍摩爾浮蝶被釘在絲絨板上,散發著氰化物的杏仁香味。但是我們這些知情人士也能利用數據保護自己。數據可以被清除、被篡改、被偏離。我們可以有意增加噪音。我們可以把數據組A放到數據組X旁邊,使原本不同的A和X看上去極為相似或更加不同。

我們能用最簡單的方式作弊,比如RFID標籤。把一個智能雷達收發器塞進某人的手提箱里,它就會顯示在過去的一周,你的汽車到過十幾個地方,實際上在這段時間內它一直停在你的車庫裡。或是把你的工卡放進信封,把它寄到辦公室,讓它停四個小時後,你再請人去取包裹,送到你所在的下城的一家餐廳。對不起,忘了拿。謝謝。午飯我請客……數據是怎麼顯示的呢?咦,你一直在拚命工作,可是事實上在這幾個小時里,你站在某人漸漸變冷的屍體旁,正在把手中的刀片擦拭乾凈。至於沒有人看見你坐在辦公桌前是無關緊要的。這是我的考勤表,警官……我們相信數據,而不相信人眼所見。我能嫻熟運用的招數還有十幾個。

現在我不得不訴諸更極端的手段了。

走在我前面的米格爾5465停下來,朝一家酒吧張望。我知道他很少喝酒。如果他要進去喝一杯啤酒的話,時間的選擇會出一點小差錯,但是不會毀掉我今晚的計畫。不過,他放棄了喝酒的念頭,繼續沿街前行,頭偏向一邊。想到他活不了一個小時,連我都為他沒有屈從於感情的衝動去縱情飲酒感到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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