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算命者 第二十六章

39歲的米格爾坐在「灰岩」對街的咖啡店裡。他一邊啜飲著濃郁的甜咖啡,一邊翻閱新收到的一本宣傳冊。最近,他的生活中發生了一系列不可思議的事情,這又是一出。大多數事兒只是有點怪,或是讓人不愉快,這件事卻令人不安。

他把宣傳冊又瀏覽了一遍,然後合上冊子,身子往後靠著,掃了一眼手錶。離回工作崗位的時間還有10分鐘。

在SSD,米格爾被稱為維護專家,可他當著別人卻說自己是樓房管理員。不管叫什麼,他做的就是管理員的工作。他幹得很出色,也熱愛自己的工作。他何必為自己的稱呼覺得丟臉呢?

他本來可以在大樓里休息,但是SSD提供的免費咖啡很難喝,連給的牛奶或奶油都不純正。再說,他不喜歡和人聊天,更樂意獨自一人看報紙喝咖啡。(但是他很想抽煙。他在急診室把香煙都廉價出售了。雖然上帝沒有讓他在交易中得益,米格爾還是放棄了抽煙的習慣。)

他一抬頭看到同事托尼·彼得龍走進了咖啡店。他是一名高級管理員,現在在做行政職務。他們向對方點頭致意。米格爾正擔心他會坐過來,彼得龍卻坐到附近的一個角落裡,查看手機上的電子郵件或簡訊去了。米格爾又看了看那本宣傳冊,是寄給他本人的。他啜飲著甜咖啡,細細地想著最近發生的其他不可思議的事情。

比如他的考勤表。在SSD,只消走過十字轉門,你的身份證就會讓電腦記錄你進出公司的時間。但是在過去的幾個月,他的考勤表上顯示他有幾次曠工。他每周都工作40個小時,也總是按40個小時發工資。但是有時他去看自己的考勤記錄時,發現出了差錯。上面顯示的是他來得比規定時間早,走得也早;或是有一個工作日沒上班,卻在星期六加班。可是他從來沒這樣過。他和上司談起過這件事。對方聳聳肩說:「可能是軟體病毒。只要他們沒少給你計算工時,那就不要緊。」

接著,他的支票賬戶結算單又出了問題。一個月前,他驚訝地發現,賬戶餘額比原來多出了1萬美元。可是等他去支行請工作人員修正時,餘額又準確無誤了。這樣的情況發生了三次。其中一次的錯誤存款高達7萬美元。

這還不算完。最近他接到了一家公司的電話,詢問他抵押貸款的申請事宜。可是他從來沒有申請過抵押貸款。他住的房子是租的。他和妻子原本打算買一套房子,但是在她和年幼的兒子不幸死於車禍後,他就沒心情去想房子的事了。

他很擔心,就查看了一下他的信用報告,但是上面沒有列出抵押貸款申請。沒有任何異常的情況。不過他注意到自己的信用額度大大地提升了。這也很蹊蹺。當然了,他對這個意外的好運氣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但是沒有什麼事比這本宣傳冊更讓他憂慮不安。

親愛的阿布雷拉先生:

你一定非常清楚,在我們生命中的不同時期,會遭受精神創傷和慘痛的損失。每每此時,人們會覺得難以繼續生活下去。對此,我們深表理解。有時候他們甚至會覺得壓力太大,一時衝動之下,想要採取令人遺憾的過激手段。

「倖存者諮詢服務」公司認識到了像你這樣遭受慘重損失的人所面臨的艱難挑戰。我們的員工訓練有素,通過醫療、一對一或團體心理諮詢相結合的方式,能幫助你渡過難關,為你帶來滿意的服務,讓你懂得生活是有意義的。

可是,米格爾·阿布雷拉從來沒想過自殺。哪怕是在18個月前車禍剛剛發生後,他意志最消沉的時候。自殺是無法想像的。

他一開始就為宣傳冊憂慮不安。不過,真正讓他感到膽怯的有兩個方面。第一,宣傳冊是直接寄到他的新住址的,而不是轉遞給他的。無論是他諮詢過的人還是老婆孩子去世的醫院裡的人,都不知道他在一個月前搬了家。

第二,最後一段話:

米格爾,既然你已經邁出了關鍵的第一步,決定尋求我們的幫助,我們會在你方便時,為你安排免費的心理測評課程。馬上行動吧。我們能助你一臂之力!

他從未聯繫過心理諮詢服務。

他們怎麼知道他的名字?

哎,可能只是一系列奇怪的巧合。他只能晚些時候再去想了。該回SSD上班了。再也找不到比安德魯·斯特林更善良、更善解人意的老闆了。不過,有傳聞說他會親自檢查每個員工的考勤表,米格爾相信這是真的。

獨自呆在SSD的會議室里,羅恩·普拉斯基一邊慌亂地踱著步子,一邊看著手機的視窗。他意識到自己在走網格,像調查犯罪現場一樣。但是正如傑里米所言,沒有接收信號。他不得不用固定電話了。有人監控嗎?

他突然意識到,雖然他答應林肯·萊姆幫他做這件事,但是他極可能失去他生活中除了家庭之外最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在紐約警局的警察職位。他一直在想安德魯·斯特林有多麼厲害。如果他通過一家大報社毀掉了一名記者的生活,像他這樣年輕的警察是不可能戰勝這位首席執行官的。如果被他們抓住了,他就會被捕。他的事業就完了。到那時,他該如何面對哥哥和父母?

他很生林肯·萊姆的氣。當初為什麼不反對竊取數據的計畫呢?他沒必要非這麼做不可。哦,當然可以,偵探……你說什麼都成。

真是瘋了。

但是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米拉·溫伯格的屍體,眼睛凝視上方,頭髮拂在額頭上,看上去像極了詹妮。於是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傾著身子,把電話夾在下巴下,按下9號鍵,撥通了外線。

「我是萊姆。」

「偵探,是我。」

「普拉斯基。」萊姆吼道,「你到底去哪兒了?你從哪兒打來的電話?不顯示電話號碼。」

「我第一次獨自行動。」他快速地說,「而且在這裡用不成手機。」

「好的,開始行動吧。」

「我在電腦前。」

「好,我暫時把羅德尼·薩爾奈克接進來。」

竊取物是林肯·萊姆聽他們的計算機專家發表看法的東西:電腦硬碟驅動器上的空閑空間。斯特林聲稱電腦不會記錄員工下載檔案的情況。但是當羅德尼·薩爾奈克解釋說在SSD電腦的空間里有信息在自由流動,萊姆就問是否有下載文件的信息包括在內。

薩爾奈克認為確實有這個可能。他說進入innerCircle很難辦到——他已經試過了——但是可能會有一個更小的伺服器在處理管理操作,如考勤表和下載文件。如果普拉斯基能進入系統,薩爾奈克也許能讓他從空閑空間提取數據。然後這名技術人員就能重新彙編,看看是否有員工下載過受害人和替罪羊的檔案。

「好的。」薩爾奈克來到電話前說,「你進入系統了?」

「我在看他們給我的CD。」

「嗬。也就是說他們只允許你被動訪問。我們得主動點。」技術人員給了他幾個指令,讓他輸入電腦。

「它說我沒有這個許可權。」

薩爾奈克給了他一串更令人費解的指令。普拉斯基弄錯了幾次,臉變得更燙了。他恨自己顛倒了字母的順序,原本是正斜線卻打成了反斜線。

顱腦損傷……

「我難道不能只用滑鼠來尋找我要找的東西嗎?」

薩爾奈克解釋說因為操作系統是Unix,不像Windole的那麼便利。它需要長長的輸入指令,這些指令要準確無誤地用鍵盤輸入。

「哦。」

不過最終電腦准許他訪問了。普拉斯基感到自豪之情滿溢心胸。

「現在把硬碟插上。」薩爾奈克說。

年輕的警員從兜里掏出一隻80G的移動硬碟,插入電腦上的USB介面。他按照薩爾奈克的指示,載入了一個程序。該程序能將伺服器上的空閑空間轉成不同的文件夾,壓縮後存儲在移動硬碟上。

要花幾分鐘甚至幾個小時,就看空閑空間有多大。

一個小窗口彈了出來,程序顯示它正在「運行中」。

普拉斯基仰靠在椅背上,拉動滾動條瀏覽著尚未退出的CD里的客戶信息。其實,這些客戶信息對他來說多半是毫無意義的:SSD客戶的姓名以及地址、電話號碼、經授權訪問系統姓名一看就懂,但是大多數信息都是.rar或.zip格式的文件夾,顯然是壓縮後的郵件發送清單。他從頭翻到了尾——第1120頁。

老兄……要從中細細篩選,找出是否有客戶編輯過受害人和替罪羊的信息——

普拉斯基的思緒被大廳里的人語聲打斷了,聲音離會議室越來越近。

哦,不,現在別來。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嗡嗡作響的小硬碟,塞進他的褲兜里。它發出了咔嗒的響聲。很輕微,可是普拉斯基確信在房間的另一頭也能聽見。USB連線一眼就看得見。

現在人語聲更近了。

其中一個是肖恩·卡塞爾的。

又近了……拜託。走開!

屏幕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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