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砍幽靈的尾巴 第三十八章

「風水」一詞,可說是趨吉避凶的一門學問。

在世界上,這門學問已被廣泛運用。但由於和風水有關的細節太過繁雜,加上天生具有洞悉禍福才能的人少之又少,因此真正優秀的風水師並不多見。風水並不像老闆的助理所說的,只是單純利用傢具和一些擺設希望求得好運氣而已。就「幽靈」藏身處的布置來說,顯然是出自某位風水大師的手筆。桑尼在中國認識很多風水師,但一來到紐約,他卻不知道這裡有誰能替「幽靈」布置出如此具有專業水準的房子。

然而,桑尼不像「小紅」那樣開著黃色跑車到處跑,四處尋找能幫忙的人。這次,他採用的是道家的信念。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因此,桑尼走進唐人街一家泡沫紅茶店,找了個位置坐下,垂頭彎腰地坐在椅子上。他點了一杯飲料:加了糖和牛奶的紅茶,杯底還有一粒粒圓滾滾的黑珍珠粉球。喝的人必須用極粗的吸管將這些韌性十足的粉球吸起,咀嚼後才能吞下。在福州,這種泡沫紅茶店也相當流行(而且價錢同樣不便宜),這是台灣人的發明。

桑尼對這杯飲料倒沒什麼興趣,他買來擺在面前的唯一理由,只是為了享用長時間坐在這裡的權利。他打量這間裝修別緻的店面,看出這裡頭顯然是某位聰明設計師的傑作。金屬材質的椅子覆有紫色皮革,店裡的燈光柔和,牆上糊著寫著「禪」字的壁紙。觀光客蜂擁擠進這家泡沫紅茶店,喝掉杯中飲料,便又匆匆去看下一個唐人街的景點。他們在桌上留下不少小費,讓桑尼剛開始還以為他們忘了把找回的零錢帶走。在中國,付小費是相當罕見的行為。

靜坐,啜飲……三十分鐘過去了,四十五分鐘過去了。

無為而……

他的耐心終於得到了報酬。一位四十齣頭、風姿不凡的中國女人走進泡沫紅茶店,在他附近的一張空桌坐下,點了一杯紅茶。

這個女人身穿亮紅色洋裙,腳蹬細長高跟鞋。她悠閑地讀起《紐約時報》,臉上架著一副造型雅緻的閱讀用眼鏡,長方形鏡片,藍色的鏡框細得和一根鉛筆芯差不多。在唐人街購物的婦女,大都提著經過多次使用,早已起了皺褶的廉價膠袋,但是這個女人卻拎了一個平整光滑的白色紙袋,裡頭裝著一個系著金色緞帶的盒子。他偷瞄寫在盒子表面上的字:薩克斯第五大道百貨公司。

她正是桑尼渴望的,但也知道她是自己永遠配不上的那種女人。時髦,格調,妖媚動人。她的頭髮又濃又亮,像極了烏鴉的羽毛,微尖的臉蛋帶點越南人的特徵,卻因此突顯了漢族女人的美麗。丹鳳眼,水潤的紅唇,完美地配上皇太后般的長指甲。

他再仔細觀察她的穿著,她身上戴的首飾,她噴了髮膠的頭髮,然後做出了決定。沒錯,她就是他要找的人。桑尼拿起杯子,走向她所在的桌前,先自我介紹一番。他坐了下來,選了一張離她的桌子很近、卻又不屬於她那張桌子的椅子,以免讓她產生太大的威脅感。他先輕鬆地引了一些話題,和她聊起美國、聊起紐約、聊起泡沫紅茶以及她的出生地台灣。隨後,他才故作輕鬆地說:「很抱歉,其實我冒昧打擾你的原因,是希望你能幫我個忙。我老闆最近的運勢糟透了,我想這是因為他房子的擺設沒弄好的關係。我猜,你一定會認識一些很高明的風水師。」

他向她點點頭,比向她穿戴在身上的那些東西。這些物品透露出她肯定很聽從風水師的指示:一條串了九枚中國銅錢的手鏈,一枚像是觀音玉像的別針,以及一條綉有黑色鯉魚的領巾。這正是他選擇這個女人的原因。她迷信風水,而且看起來相當富有,表示她一定會找最好的風水師,而這樣的風水師也正是「幽靈」那種人會去找的。

他繼續說:「如果我能幫老闆找一個擅長風水的人,替他安排家庭和辦公室的擺設,他也許就會比較器重我,我才能保住飯碗,提升自己在他眼中的地位。」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桑尼微微低著頭,但視線一直保持在她臉上,同時也被女人臉上的表情深深刺痛——那是一種對他的自卑所產生的憐憫。雖然,這自卑一半是出自桑尼刻意的佯裝,一半是出自真實的那個桑尼因父親不斷苛責批評而長期懷有的感覺。只是,為什麼這個表情讓他覺得如此痛苦呢?不過,桑尼心想,也許正因這種自卑感,才會使她完全相信他所說的話。

這美麗的女人微微一笑,便低頭翻自己的皮包。她在一張紙片上寫下了一個名字和地址——當然,這張紙片上沒有她自己的姓名和電話號碼。她把紙片往前一推,然後很快地把手抽回,不讓桑尼有任何機會觸及她的玉手。

她這麼做是對的,因為桑尼幾乎已經無法控制自已,差點兒就想不顧一切地緊緊握住這個女人的手。

「這個人姓王,」她說,朝這張紙片歪了歪腦袋,「他是紐約市最好的風水師。如果你老闆有錢的話。就可以請到他。他收的費用相當高,不過他的確很有本事。你也看見了,我嫁了一個好對象,這正是由於他的指點。」

「沒問題,我老闆很有錢。」

「那麼,他一定會幫他轉運的。再見了。」她站了起來,拿起購物袋和皮包,蹬著高跟鞋離開了這家泡沫紅茶店,只留下桌上的賬單沒帶走。很明顯,她的飲料錢必須由桑尼出了。

「薩克斯!」萊姆從電腦屏幕前抬起頭,「你猜猜『幽靈』用什麼炸藥炸船?」

「我猜不到。」她說,心裡感到相當高興,因為萊姆是以愉快的表情提出這個可怕的問題的。

梅爾庫珀回答:「全新的A級炸藥。」

「標準答案。」

炸藥正是讓萊姆高興的原因。

雖然電影中的恐怖分子經常使用這種炸藥,但事實上,想要取得此種炸藥卻相當困難。炸藥並不公開出售,不屬於用來爆破的商業用火藥,而是只提供給軍方和政府的少數執法部門使用。這表示,取得這種高品質炸藥的渠道極其有限。

也就是說,如果「幽靈」用的是TNT、托維克斯 、吉倫克斯 或其他用於商業用途的火藥,他們藉由炸藥追查到「幽靈」的機會就變得微乎其微了。

值得注意的是,由於炸藥過於危險,因此法律規定製造商必須在裡面添加辨識記號——一些活性很低的化學物質。每個製造商都有特定的配方,只要分析爆炸現場殘留的火藥,辦案人員就能通過這些化學物質,很快找出炸藥的製造公司。如此一來,便可通過該公司的販賣記錄,找到購買炸藥的部門,再由這些部門追查是誰使用和負責保管這種炸藥。

如果他們能找到把這批C4火藥賣給「幽靈」的人,或許就能找到這個蛇頭在紐約其他地區的巢穴,甚至破獲他的行動基地。

庫珀已把化驗結果送往匡提科總部:「幾小時後應該就會有答案了。」

「科呢?」薩克斯問,轉頭環顧房間。

「回移民局去了,」萊姆回答,然後又尖酸地說,「別提他的名字,不吉利,希望他永遠待在那裡別回來。」

埃迪·鄧此時匆匆走進房問。「林肯,我一接到你的電話就馬上趕來了。」

「很好,埃迪。你快把閱讀眼鏡戴上,現在得請你替我們翻譯了。阿米莉亞在『幽靈』的一件夾克裡面找到了一封信。」

「不可能吧,」埃迪·鄧說,「從哪裡找來的?」

「一百英尺深的海底。細節等有空再說吧,」

埃迪·鄧的視力很好,不需要閱讀眼鏡輔助。但這封信在海水浸泡過後,信上的字跡已難以辨識,因此梅爾·庫珀還是替他準備了一個紫外線燈,以凸顯信件上的墨痕。

埃迪·鄧低頭仔細看著這封信。

「還真難辨認,」埃迪·鄧喃喃說,兩隻眼睛全眯了起來,「好……這是寫給『幽靈』的信。發信人的名字叫林水邊。他在信上說,那架包機何時會離開福州,何時會抵達聖彼得堡外的納古夫空軍基地。接著他又說,他已將錢轉入香港的戶頭——沒提到戶名。然後他提到包機所需的花費,又說一部分的錢隨信寄上——是現金。最後還有一份名單,上面都是福州龍號上偷渡者的名字。」

「就這些?」

「恐怕就是這樣了。」

「請我們在中國的人查一下這姓林的傢伙,」萊姆對塞林托說,接著又問梅爾·庫珀,「信紙上有什麼微小證物?」

「你猜也猜得出,」庫珀說,「鹽水,海洋生物排泄物、污染物、植物微粒、機油和柴油。」

「薩克斯,你說船艙裡面有多少錢?」萊姆又問。

「有很多,可能有一百萬以上。不過當你潛泳在鈔票堆中的時候,很難計算出正確的數字。」

「她收集回來的美元都是百元面額的鈔票,而且全是新鈔。」

「是假鈔嗎?」萊姆問。

庫珀仔細檢視其中一張:「不,是真鈔。」

至於薩克斯找回來的那些人民幣,張張都褪了色、又皺又爛,「那裡的人民幣大概有這個袋子的三十倍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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