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砍幽靈的尾巴 第三十四章

「有人想對吳家的人下手。」塞林托接完手機,抬起頭看著萊姆說。

「什麼?」薩克斯問,簡直不敢置信,「是在摩瑞山的庇護所嗎?」

萊姆把輪椅轉過來,面向這位重案組警探。塞林托繼續說:「在庇護所後巷的監視器中,發現一名黑面孔、體型瘦小,戴著手套的陌生男子。他站在那裡的一扇窗戶前,想窺視裡面的動靜。你說,這會是巧合嗎?」

桑尼苦笑著說:「凡事只要和『幽靈』扯上關係,就不會有什麼巧合了。」

萊姆點頭表示贊同:「後來呢?」

「我們有兩個人追了出去,但還是讓他跑了。」

萊姆又問:「『幽靈』怎麼知道他們在什麼地方?」

「誰知道?」塞林托反問。

薩克斯沉思了一下。「在堅尼街的槍戰發生後,也許有一名他的手下跟蹤我們到醫院,然後又跟蹤吳家的人到庇護所。儘管這並不容易,但還是有可能。」她走到寫字板前,在上面標記的一條事項上輕輕敲了一下,「要不,就是因為這點了。」

據消息說「幽靈」有手下潛伏在政府機關中。

「你認為有內奸?」塞林托問。

薩克所說:「調查局沒人知道我們把他們送到摩瑞山,我記得德爾瑞那時已經走了。知道這件事的只有移民局或紐約市警察局的人。」

「既然如此,」塞林托說,「我們就不能再讓吳家的人待在那個地方了。我馬上打電話回警署,把他們換到紐約州北邊的證人庇護所。」接著,他看向房裡所有人,「這次消息絕對不能離開這個房間。」說完,他打了電話,安排一輛防彈貨運車去接送吳家的人。

萊姆開始不耐煩了:「誰去問一下調查局,看看到底是誰來接替德爾瑞?埃迪,你去打電話。」

埃迪·鄧聯絡上調查局處長,得到的答案是:他們開會的時間耽誤了,還沒有討論出派誰來參與「獵靈行動」。

「他們說今天下午所有事情一定會到位。」

「什麼叫『所有事情』?」萊姆尖刻地問,「還有,在我們得到人手前,能到他媽的什麼位?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次面對的是一個殺手嗎?」

「你要不要自己打電話過去?」

萊姆吼道:「不要!我現在要來看看證物。」

薩克斯搜索過帕特里克·亨利街「幽靈」藏身處的現場後,得到幾種不同的信息。其中一個令人沮喪的事實是,那部他們用來追蹤到「幽靈」位置的手機,已被扔在大樓的現場。如果他繼續使用這部電話,他們就可以再藉此追蹤他。但現在,既然他扔掉這部電話,就表示他已經知道警方是利用手機才找到他的,此後,他在通訊聯絡上一定會更加小心。

和昨天在堅尼街上被開槍打死的槍手不同,薩克斯在現場的那具土耳其人屍體上,找到了足以證明身份的證件,有駕駛執照和一張印有地址的皇后區土耳其文化中心的名片。貝迪和索爾已經帶了一些人趕到那裡,但文化中心的負責人只說,他曾聽過有某個不知名的中國人在附近僱用了幾個人去替他搬家,除此之外就一概不知了。那對雙人組警探會繼續對負責人施壓,不過他們也說,這傢伙寧可去坐牢也不肯泄露半點「幽靈」的行蹤。

從「幽靈」藏身處的租屋契約也查不到有用的線索。他用的名字是「哈利·李」,社會保險號碼和相關數據全都是假的,就連付房租所開出的支票,也是來自加勒比海的銀行。根據埃迪·鄧所說,「李」這個姓就像美國的「史密斯」,都是最普遍的姓氏。

在現場那名因服藥過量而死的老人身上,也找到一些線索。他的皮夾中有一張已被海水泡糊的身份證明,但已足以證實他就是張傑祺本人。萊姆把目光移向老人的屍體照片,落在其中幾張上面。那是死者手部的特寫。他微微移動手指,將「暴風箭」輪椅駛近寫字板前。

「你們看,」他說,「看看他的手。」

「我是因為上面有污點才拍下來的。」薩克斯說。

在張傑祺的手指和掌心上,都沾有藍黑色的痕迹,那是油漆或墨水染成的,不是死後才出現的淤青黑斑——以他的死亡時間來說,根本還不至於出現這種現象。

「他的手指!」萊姆叫道,「看看他的手指!」

薩克斯瞄了一眼,走近了一些,「凹痕!」她拔下釘在寫字板上的張敬梓的指紋圖案,移至這名老人的手部照片旁比對。手掌和指頭的大小不同,老人手部皮膚的皺摺也比較多,但萊姆先前在張敬梓的手指上發現的凹痕現象,竟然也出現在這名老人的手上。

原本他們猜測張敬梓是因為受過傷,手上才會有這樣的痕迹。但顯然已經不成立了。

「這是怎麼回事?」梅爾庫珀問,「基因遺傳嗎?」

「不可能。」萊姆說,又仔細看了一遍老人手部的照片。他閉上眼睛,讓思緒飛馳——就像棲息在他卧房窗外的鷹隼,從窗台上衝天飛起。手上的墨跡、凹痕……突然,他把頭往椅背一仰,睜開眼睛看著薩克斯。「他們是畫家!父子都是藝術家。記得那輛貨運車上的家庭商店標誌嗎?是他們其中一人畫上去的。」

「不對,」桑尼說,看了看這張照片,「不是畫家,是書法家。在中國,書法家的地位比畫家重要多了。他們是這樣拿筆的,」他隨手抓起一支筆,握成完全垂直的角度,拇指、食指和中指牢牢形成一個三角形狀。接著他把筆放下,把手抬起來,這三根指頭上便出現了紅色的凹痕,位置幾乎與張敬梓和他父親一模一樣。桑尼繼續說:「書法在中國是一門藝術,但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藝術家受到嚴重迫害。許多書法家被強迫到印刷廠工作或當油漆工,讓他們對社會做一份貢獻,在船上,張敬梓告訴過我們,他被學校開除,沒人敢請他繼續教書。看來他應該也是進了印刷廠,或當油漆工去了。」

「我在醫院聽吳啟晨說,張敬梓已經安排好這裡的工作了。」薩克斯說。

「目前已知道張家的人是在皇后區,」萊姆說,「現在我們要儘可能調派十五分局裡所有會說中文的警員,開始一家家地去快洗店,印刷廠或油漆公司調查,看看他們是否剛才僱用了非法移民。」

阿蘭·科笑了起來,顯然在嘲笑萊姆的單純:「他們絕對不會合作的。沒有人脈關係,根本辦不成事。」

「我當然有他媽的人脈關係!」萊姆厲聲說,「就告訴他們,只要他們說謊被我們查出來,移民局的人就會去徹底掃蕩他們的公司。還有,萬一張家有人被殺了,我們就以同夥殺人的罪名起訴他們。」

埃迪·鄧拿出手機,打電話回總部。

梅爾·庫珀使用氣相色層分析儀,化驗一些在帕特里克·亨利街現場找到的證物。他研究了一下化驗結果,然後說:「這裡有好玩的事了。」他看著薩克斯用麥克筆寫在證物袋上的標記。

「這些是張敬梓父親鞋底的東西,硝酸鹽、鉀、碳、鈉……以及有機泥。各種物質含量都很大。」這點引起了萊姆的注意,「有機泥」這個名詞無疑是由一些公共關係專家發明的,他們很清楚,如果使用這種產品的真名,就會使市場銷量受到很大的限制。因為這種東西真正的名稱是:經過處理的人類的糞便。紐約的十四座排泄物污水處理廠,一天生產的有機泥超過上千噸,販賣至全國當做肥料。由老人鞋底累積如此大量的有機泥來看,張家的人住的地方可能離某座污水處理場相當近。

「要不要一間間搜索所有污水處理場附近的房子?」塞林托問。

萊姆搖搖頭。皇后區的污水處理廠太多,加上紐約地區的風向無常,張家人住的地方可能離處理廠好幾個街區。如果不把範圍縮小,例如先找到張敬梓要去工作的印刷廠,這樣一間間搜索將會永遠沒完沒了。

其他的證物對案情幫助不大。那瓶老人用來自盡的嗎啡,是來自中國的醫院,對他們來說一點用處也沒有。

「吃嗎啡會致命嗎?」塞林托問。

「根據謠傳,傑克·倫敦就是用這種方式自殺的。」林肯·萊姆說。他對於自殺技術的知識,幾乎已經像他對歷史刑事瑣事的了解一樣深,「而且,只要劑量超過太多,吃什麼葯都能致命。」

薩克斯又補充說,老人身上沒有地鐵車票或其他交通工具票根,無法知道他是通過何種方式來到這個現場。

桑尼開口說話了(這立刻讓萊姆想起來,阿米莉亞·薩克斯並不是唯一去過「幽靈」藏身處的警察),他說:「嘿,老闆,我在搜查『幽靈』住處的時候,也有一些發現。你想聽嗎?」

「你說吧。」

「我的發現可是很有用的,我說。在他住處面對正門的地方有一尊佛像;他的卧房裡沒有音響或任何紅色的東西。他把走道漆成白色,書架上都裝了門。他有八匹駿馬塑像。所有鏡子都很高,這樣在照鏡子的時候,可以看到自己完整的頭部。他那裡還有幾個木頭手把的銅鐘,他把它們全擺在西側的房間。」他點點頭,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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