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的人在皇后區某處,」薩克斯說,同時在寫字板上寫下這條線索,「他們開的是藍色貨運車,沒有車牌,車上無標誌。」
「有更詳細一點的描述嗎?」萊姆咕噥道,「到底是天藍、海軍藍,還是嬰兒藍 ?」
「吳啟晨記不得了。」
「哦,那好,太有幫助了。」
在薩克斯踱著步子思考時,托馬斯接替她寫寫字板的工作。
至於「幽靈」遺留在吳啟晨住處外那輛車,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這輛開拓者休閑旅行車是贓車,掛的車牌是偽造的。由車籍號碼追查,只知道這輛車是一個月前在俄亥俄州被人偷走的。
桑尼坐在房間里,並沒有再憑亞洲人與眾不同的洞察力提出任何見解。他只是低著頭,不停翻著先前他從唐人街帶回來的一個大購物袋裡的東西。塞林托正在打電話,從他眉頭深鎖的樣子可知,他顯然已經知道「幽靈」在槍戰後從容逃走的消息。
薩克斯、庫珀和萊姆開始研究在那輛開拓者汽車上收集到的證物。她在車上的剎車和油門踏板底下,找到一些細小的灰色毛毯纖維,其中有兩條與被擊斃在吳啟晨住處外頭的歹徒的褲管吻合。剩下的纖維,如果不吻合開拓者休閑旅行車上的地毯或先前其他幾個現場,就有可能是來自於「幽靈」的巢穴。
「燃燒纖維,檢查內含的東西。」
庫珀拿了兩根纖維,利用氣相色層分析質譜儀做化驗。經過這道程序,就能知道這種地毯的實際成分。
在等待化驗結果時,外頭突然響起敲門聲。一會兒後,托馬斯便帶了來訪者進來。
突然來訪的人是哈羅德·皮博迪。
萊姆猜想,他來這裡一定是想談談科今天犯下的錯事。然而,從他一臉嚴肅的表情看來,他想說的好像又不只是這件事。接著,他身後出現了一個人。萊姆立刻認出他是聯邦調查局曼哈頓辦事處的處長,一位有著完美下巴、過度英俊、態度又有點做作的男人。萊姆曾與他合作過幾次,發現他雖有效率卻缺乏想像力——而且,正如德爾瑞抱怨過的,他老是滿嘴的行話和專業術語。和皮博迪一樣,他臉上的表情也相當陰鬱。
然後,第三個人出現了。這個人身穿鮮亮的海軍藍西裝和白色襯衫,讓萊姆以為他也是調查局裡的人。但他馬上簡短地自我介紹,說他姓威伯利,是國務院派來的。
所以,現在國務院是真的管起這件案子了,萊姆心想。這是好現象。一定是德爾瑞運用了什麼關係影響了高層的人,才讓他們決定增援這件案子。
「很抱歉突然打擾你,林肯。」皮博迪說。
調查局處長接著說:「我們有事想和你談談城的事。」
「什麼事?」
「我們不認為這件事與你手上的案子有關係,但我擔心或許有點牽連。」
快說吧,萊姆心想,只希望自己不耐煩的眼神能準確傳達出這個信息。
「今天晚上,有人在聯邦大樓對面的停車場裝了炸彈。」
「天啊。」梅爾庫珀喃喃說。
「就裝在弗雷德·德爾瑞的車子上。」
不,上帝,請不要!萊姆心想。
「不!」薩克斯叫了起來。
「炸彈?」塞林托脫口而出,急忙掛掉正在通話的手機。
「他沒事,」處長很快地說,「炸藥並沒有引爆。」
萊姆閉上了眼睛。他和德爾瑞都有過因為炸彈攻擊而失去摯友的經驗。即使像萊姆這般鐵石心腸的人都認為,這種行為是各種謀殺手法中最陰毒、最懦弱的方式。
「他受傷了嗎?」桑尼關心地問。
「沒有。」
「詳細的情況呢?」萊姆問。
「炸藥是接在壓力開關上面。德爾瑞觸動了開關,但只引爆了雷管,也許是火藥頭沒裝好,目前我們還不知道答案。」
調查局處長說:「我們的防爆小組已拆下炸藥,交給物證反應小組化驗了。」
萊姆熟悉聯邦調查局的物證反應小組,也相當佩服他們的專業能力。只要有任何蛛絲馬跡,萊姆相信他們一定可以找得出來,「你們為什麼覺得與這件案子沒有關聯?」
「在炸彈被觸動前的二十分鐘,有人匿名打九一一報警。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不確定是哪裡的口音。他說為了上星期的逮捕行動,查倫科家族正計畫一些報復行動。他說接下來還有別的好戲可看。」
萊姆回想到,德爾瑞不久前才在布魯克林區俄羅斯黑社會的老巢完成一次大型的卧底行動。他們逮捕了兩個跨國洗錢罪犯、底下的人員和幾名有職業殺手嫌疑的人,並且沒收了數百萬美元和俄羅斯盧布。
「這個電話是從哪兒打來的?」
「布萊頓海灘的一個公用電話。」
那個地方有最大的俄羅斯移民居住區。
「我不相信這種巧合,」萊姆說,「記得嗎?『幽靈』為了接應偷渡者,不是曾經在俄羅斯待過?」
他看向薩克斯,她正揚起眉毛,臉上露出不贊同的表情。她開口說:「『幽靈』和他同夥不久前才逃離吳啟晨住處的槍戰現場,我不認為他們還有餘力繞回聯邦大樓去安置炸彈,除非他們僱用別人去做。」
萊姆注意到,國務院派來的那位威伯利先生從剛才到現在一直都沒說話。他就站在那兒,兩手抱胸,站在證物表的前面,默默地看著他們說話。
「他們是如何進去裝炸彈的?」塞林托問調查局處長。
「我們判斷歹徒分成兩組。一組在停車場前放火燒掉街上的一輛貨運車,而另一組就乘機溜進停車場裝置炸彈。」
萊姆突然感到一陣厭惡,他現在明白聯邦調查局處長說的「牽連」是什麼意思了,「弗雷德一直想請調,不想管『幽靈』的案子,沒錯吧?」
處長點點頭:「你也知道,他的搭檔發生意外的事。」
那個人叫托比·杜立德,萊姆還記得,他是在俄克拉何馬市死於炸彈攻擊事件。「他已經準備好戰鬥,並要求他在布萊頓海灘的線民協助。」
萊姆不能責怪這位調查局探員,於是說:「哈羅德,我們需要一些協助。弗雷德本來打算要求特殊戰術小組支持,要更多探員投入。」他也知道德爾瑞已作出安排,打算把移民局的地位貶低成情報收集和顧問工作,但在這個時候,即使最不擅長外交辭令的萊姆,也知道現在最好不要提這件事,「『幽靈』的網路很廣,也隱藏得很深。我們需要更多人,需要更強的支持。」
處長的回答讓他們安了心:「哦,我們也很在意這個問題,林肯。明天,明天一早我們會派一位新的探員過來,特殊戰術小組的事也一定很快就會有消息。」
皮博迪解開西裝紐扣,露出已被汗水浸濕的襯衫。他說:「我聽說阿蘭·科在吳啟晨的住處外發生的事了。我只想說,對於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
「我們差點就抓住『幽靈』了,」桑尼說,「如果科不開槍的話。」
「我知道。其實,他也真的儘力了。在我手下,像他這樣苦幹實幹的人並不多。和其他人比起來,他努力的程度是別人的兩倍。他只是太衝動了一點。我會要他放鬆一些。在出了上次那個事件後,他一直不太好過,我猜他一定也在責怪自己。他在停職的那段期間,突然不告而別。雖然他沒提這件事,但我聽說他花自己的錢,出國去調查那位女線民的事了。等他回來上班後,就一直像只獵犬似的廢寢忘食地工作。他是我們最好的調查員之一。」
除了有少數缺點,例如讓歹徒逃跑之外。萊姆暗暗諷刺地想。
皮博迪和聯邦調查局處長在離開前,再次向萊姆和塞林托保證,明天一早就會派一位新的聯邦調查局的聯絡員來,特殊戰術小組也會隨時待命,「這絕對沒有問題,」處長這麼說。
「各位晚安。」國務院來的威伯利以相當正式的態度向房裡的人道別,然後跟著他們走出了房間。
「好了,繼續工作吧。」萊姆對塞林托、薩克斯、庫珀和桑尼說。除了德爾瑞之外,埃迪·鄧此時也不在這裡。他胸口受到嚴重撞傷,正在家中休養,「吳啟晨還對你說了什麼,薩克斯?」
她把在醫院裡問來的細節消息一五一十地說了。吳家的人包括吳啟晨、他的妻子永萍、大女兒青梅和小兒子朗朗。張家的人則有張敬梓、梅梅,威廉、羅納德,以及張敬梓的父親,中文全名叫張傑祺。張敬梓在中國的時候就已經安排好他和威廉來美國之後的工作,但吳啟晨不知道工作地點在哪兒,也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行業。薩克斯又補充說,張家成員中還包括一個小嬰兒,生母已溺死在福州龍號上,這個嬰兒的名字叫寶兒,意思是「珍貴的孩子」。
萊姆注意到,當薩克斯提到那個嬰兒時,雙眼閃過一絲異樣的神情。他知道薩克斯很想要小孩——很想和他一起生一個。若在幾年前,他一定會覺得這個想法實在荒謬之至,但現在,他竟然也偷偷贊同這樣的想法。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