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縣令相召,夜話舊雨新知

壽陽城的縣衙位於北城門的附近。可能是因為靠近縣衙的緣故,被官威所懾,這裡的街道相比雲天河之前看到的要行人稀少一些。縣令大人的府邸,就在縣衙後院。當即裴劍在前面帶路,雲天河跟在他後面,兩人從側門走進縣衙中,大約拐了幾個彎,就來到縣令居住的內院中。

到了內院里,裴劍回身一拱手,說道:「請雲公子在此稍候。裴劍這去稟報大人,速速便回。」

「好啊,」雲天河點頭道,「你快點去,我也有事想問你的老大。」

「哈,雲公子還真是言語詼諧。」裴劍笑著說了一聲,便轉身去找縣令大人稟報。

「這裡的房子真多啊!」沒見過世面的少年,在這一縣之首的住所里東張西望。也難怪,他呆慣了山野,之前所見最繁華的地方不過就是太平小山村,難免震驚於這裡氣派非凡的亭台樓閣了。

看了一會兒縣令府中的樓台和花草,雲天河便在心中想道:「那個捕頭的老大,真的認識我爹嗎?」

想到這個,他心中有些忐忑:「以前常聽爹說如何打壞人,說那些人的老大和猴子的老大不一樣,很多都是大大的壞蛋。裴捕頭的老大是壞蛋嗎?」

雲天河生長山野,心思純凈。現在想著這事情,便心無旁騖,難免從旁人看來,很像在發獃。這時遠處有兩個恰好路過的小丫鬟,見雲天河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那裡,便不由得議論起來。

「祿蓉姐姐,你快看!」其中一個丫鬟指著少年,「哪來的傻小子啊?」

「噓!祿珠妹妹,你小點兒聲。」叫祿蓉的丫鬟低聲說道,「他能進到內院,肯定是老爺的客人。咱們不可太無禮了。」

「嘻,知道了!」丫鬟祿珠吐了下舌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又朝雲天河仔細瞧了瞧,不由得有些驚奇地感慨:「姐姐,你看,那個小哥兒雖然看著呆,又穿得破,可是仔細看看,可長得很俊呢!」

「是啊是啊。」祿蓉聞言,睜大眼睛朝雲天河看了兩眼,也大加贊同,「你看,他不僅模樣兒英俊,還有種特別純凈的氣質,就好像一直呆在深山高峰,不食人間煙火一樣——哎呀!他過來了,我們快跑!」

見少年被自己的言論驚動、朝這邊走來,兩個小丫鬟慌忙嘻嘻哈哈地跑掉了。

「奇怪,她們又不是山豬,為什麼這麼怕我?」雲天河看著兩個女孩兒的背影,正是一頭霧水。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聲熱情無比的招呼:

「賢、侄、吶!」

這一聲大叫突如其來,雲天河一驚,霍然轉身,卻見到見一個胖乎乎的老頭兒,穿著褐綢家居長袍,鬍鬚灰白,正神情激動地看著自己。

「咦?這胖老頭是誰?」雲天河正摸不著頭腦,卻見那胖老頭激動無比,連聲叫道:「啊!這——長得太像了!裴劍說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這天底下哪有這等巧事!」嘖嘖驚嘆著,胖老頭目光熱切地盯著雲天河:「你叫雲天河?你爹可是雲天青?」

「對啊,你真認識我爹?」雲天河口中答話,心裡想道:「看來裴捕頭這老大,不當老大好多年,都胖成這樣了。」

「當然認識!」卻聽這胖老頭叫道,「老夫柳世封,乃是受過你爹恩惠之人!來來來,賢侄進屋再說,我已經吩咐下去準備飯菜,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咸枝?是叫我嗎?」雲天河有些不確定。

「哈哈,自然。你若不嫌棄,可以喊我一聲『柳伯伯』!」

「柳波波?」雲天河學舌一遍,只覺得這名字好怪。

「嗯,好!好!」聽雲天河這麼叫他,壽陽縣令柳世封柳老爺,卻是樂得眉花眼笑,連聲招呼,「來!來來!快隨我進屋,怎好叫客人一直在院子站著。」

見柳世封熱情招呼,雲天河也不耽擱,便隨他進了客廳。才一進屋,便有一位端莊慈祥的婦人迎了上來,微笑著打量雲天河,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這位便是雲家的公子?」

「哈哈,沒錯!」柳世封指著雲天河,開懷笑道,「你看他樣貌就知道了。剛才一看,我還以為又見著了多年前的雲賢弟咧!來來來,賢侄,這是我夫人阮慈,你喊她『柳伯母』就好。」

「柳波母……」雲天河口中念叨一遍,又想起自己那個「咸枝」,便想道:「好像山下的人很喜歡幫別人亂取名字,自己的名字也都奇奇怪怪的。」這也是少年沒怎麼讀過書,否則要聯想這「波母」是不是《淮南子》里的「波母之山」了。

「乖孩子——」聽雲天河叫了一聲,柳夫人也是眉花眼笑,忙招呼道,「你們一老一小,別光顧著說,還不快入座,飯菜都要涼了。」

「夫人說得甚是!賢侄,這邊來!」柳老爺招招手,示意雲天河坐到他身邊的位置。

見他招呼,雲天河卻沒著急坐過去,而是探手從懷裡掏起東西來。

「給!柳波波,」雲天河把手一攤,跟柳老爺展示著那幾個銅板,「我身上的錢就這麼多,都給你了!」

「賢侄這是為何?」柳世封夫婦見到少年這舉動,都十分驚訝,不明所以。

「給錢啊。」雲天河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剛從山上下來沒多久,菱紗說山下吃飯吃菜都要給錢的,不能白吃。」

「傻孩子!」柳夫人聞言,又是好笑,又是憐愛,忙溫聲說道,「那些賣東西給你的都是商人,自然要你的銅錢。可我們不一樣,我們是你爹的朋友,難道請你吃頓飯還收錢?」

「對對對,夫人說得甚是!」柳縣令點頭贊同,「莫說是幾頓飯,就算你今後都在府上吃住,我們也是理應照顧的,何況說不準還變一家人!」

「老爺!」聽老爺說得這麼直白,柳夫人忙打了個岔,嗔怪地瞥了自家相公一眼。雲天河卻是沒反應過來,還在茫然道:「什麼?怎麼不要錢就變一家人?那我跟菱紗也變一家人?」

「沒、沒什麼!」這時候柳老爺也覺得自己說漏了嘴,忙打著哈哈道,「我們吃飯,哈哈,先吃飯!」

這天下午,就在這客廳之中,柳世封拉著雲天河問長問短。當他聽說恩公早已過世,留下的這孩子一直在山中貧苦過活,便不勝感慨。雖然雲天河過往的生活比較簡單,但因為柳老爺心存感激,有心了解他的全部情況,問得便很細;再加上雲天河剛剛下山兩天,說話的能力還在不斷學習校正中,因此他們爺兒倆這一番問對,不知不覺便持續到傍晚。

見已入夜,柳縣令又吩咐下人做滿一桌子的好吃飯菜,招待故人之子好好用餐。其實中午時的飯菜已然不錯,但當時雲天河因為客棧前那個風波,從昨晚起一直沒吃飯,因此狼吞虎咽一番,哪曉得飯菜的美味?到了現在,他肚中沒那麼餓了,因此慢條斯理吃起來,頓時發現「柳波波」家中這些飯菜,不僅樣式前所未見,其美味程度也是前所未見。於是,雲天河一邊吃飯,一邊讚不絕口:

「這個好吃,那個也不錯!」

「哇,原來肉還有這種味道的,比烤的還香!」

「啊?這碗里一粒粒白白的東西,就是爹說過的『飯』啊,真好吃!」

就在他坐在桌邊一邊動筷一邊驚嘆時,那壽陽縣令柳世封,卻站著一旁的客廳正中負手沉思。思慮良久,柳世封忍不住自言自語,說出聲來:「唉!想不到雲賢弟已經過世了,還是得了如此重病,連弟妹也一起……怎麼會這樣?」

「對了,柳波波,」聽到柳縣令的自言自語,雲天河暫時從美食中擺脫出來,抬頭問他,「你認識我爹,那能不能告訴我一些關於爹的事情?」

「當然!」柳老爺聞言,坐到桌前說道,「多年前幸虧雲賢弟救我性命,不然我早成了路邊枯骨了。」

「啊?」雲天河聞言,吃了一驚。

「是真的。那時候我剛接任壽陽縣令一職,走馬上任,不想途中被人打劫,你爹路見不平,出手相助,還將那些強盜戲弄懲戒了一番!」

「噢,原來是打跑強盜而已。」雲天河聽了之後不以為然,「聽菱紗說過這樣的事情,俠客們不是經常做嗎?」雲天河忽然覺得,只憑爹爹做了這件小事,還抵不上自己剛吃的這兩頓飯呢。

誰知那柳老爺卻擺擺手,連連說道:「不然,不然。雲公子,你還小,聽著這事情,在嘴上說出來,似乎也沒多大事。可是真正經歷,就知道可怕了。你知道嗎?我年輕時還自詡仗劍書生,膽氣豪壯;誰知道那次遇上盜賊,被他們拿明晃晃的刀往脖子上一架,當時就……」

「就怎麼了?」

「就是底褲略濕而已。」柳縣令老臉一紅,連忙略過此節,繼續說道,「這還罷了。那些盜賊兇狠無比,人命在他們眼裡輕賤如草。如果不是你爹當時出現打跑,你柳伯伯我就會血濺當場,死得很難看。」

「那確實。」雲天河看了看他的身形,稍微想像了一下,很誠懇地點頭認同。

「是吧?從此我就和你爹爹結識,還兄弟相稱。本來我想要他留在壽陽助我治理此地,但人各有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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