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目空鴻蒙,心動幽隱之言

「魔尊,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這時雪見開口說話。當了解的信息越多,她就越不像開始時那樣對重樓畏懼和厭惡。

「說。」

「奇怪呀,那些強大的魔族都有自己的國都。那您貴為魔尊,國都又在哪兒呢?」

「就在你的腳下。萬仞孤峰,九幽大地僅次於獸皇山的高峰,這裡便是我的王都。」

「哦。」雪見有點失望。本來她還以為,以重樓魔尊的身份,他會去徵用僬僥族來替他營造魔界最雄麗壯觀的王城。

「哎呀!」雪見心中這般想,景天卻直截了當說了出來,「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城堡呢,卻只是一座山、一個座椅啊,有點寒酸哦!」

「寒酸?哈哈!」重樓仰天大笑,「你現在就這點眼界嗎?我以魔雲之天為屋頂,以血眼魔月為燈燭,以九幽大地為地板,以岩漿火湖為漱池,你說的那僬僥族壯麗王都和魔界一切華麗之物,都只當我擺設傢具!」

「好大口氣!」聞他大話,雪見吐了吐舌頭。

「不錯。」景天聽了重樓這大話,卻是忽然心有所感,「恐怕你能走上萬仞孤峰、坐穩血牙王座,也經歷無數鏖戰吧?」

聽聞景天此語,重樓嘿然不語,只是手按腰間炎波血刃,森森冷笑。

沉默片刻,雪見忽然指著對面如怪獸蹲踞的高高獸皇山,奇怪問道:「那些是什麼?」

景天循聲看去,只見在獸皇山腰的曲折山道上,排布著不少黑點,就如螻蟻一般。仔細看,這些黑點竟似是魔族人眾,一個個不時五體投地磕頭,那架勢倒和人界西陲冰雪高原上流行的「長頭」相似。

「那些是我魔界忍宗教民。」重樓淡淡說道,「我界也多有教派。其中一派聲勢最為浩大,名為『獸皇教』。這忍宗便是他們一支。」

「這獸皇教信什麼的?」景天有些好奇。

「獸皇教義,曰終有一日,我族祖神神農氏會降臨九幽大地,打破六界封印,引領上古獸族後裔子民重返六界福地。」魔尊侃侃而談,「因魔界環境惡劣,該教派頗有信徒,其中不乏八部眾的精英。現在你們所看到的,只是獸皇教一支,自稱忍宗。忍宗教民篤信只需虔誠祈禱,便能呼喚祖神回歸。」

「這樣啊……」唐雪見看著這一個個小黑點在崎嶇漫長的獸皇山路上爬行,還時不時被路邊噴發的火山岩漿所吞噬,心中便好生不忍,感嘆道,「這忍宗不顧生死,默默叩頭,也真不容易。」

「不容易?這算不了什麼。」重樓手一揮,三人面前便出現一片紫色的光團,晶光四射,宛如水鏡。「既然我等即將結伴前往上古,今日便讓你們多知一些事情。」重樓跨前幾步,將大手在紫色光鏡上一拂,其中頓時現出一幅景象:

一高一矮兩座懸崖,兩相對峙。高的那座懸崖頂峰上,聳立著巨大的牛首人身像;矮的那座懸崖上,站立魔眾,衣服裝束和剛才山路上磕長頭祈禱的魔族相同。在這裡,他們繼續五體投地地禱祝,爾後便發生了讓景天和唐雪見震驚的一幕——他們忽然彈身而起,不言不語,便躍下高崖,跳入崖下沸騰飛濺的火熱岩漿里!

見到這情景,景天和雪見既震驚又悲痛。不過重樓卻是不以為然:「這些愚眾,以為在神農殿神農像前以身相殉,便能感動祖神嗎?」他轉向景天和雪見,問道:「方才你們看出些什麼沒有?」

「決烈。看似愚行,但這份執著和信念,我不敢評判。」面對這樣輕易的犧牲,景天收起往日嬉笑怒罵的嘴臉,一臉肅然。

「不是問你這個。也罷,」重樓輕嘆一聲,「你們沒注意到,他們在涌身跳下崖下岩漿中化為飛灰的那一刻,隱有綠光閃現。」

「綠光?」景天和雪見同為不解。

「是。之前看邪劍仙這個雜碎,還有霧魂之主這個穢物,我都見他們心魂中有慘綠微光閃現。」重樓的表情變得十分凝重,「你們看,在我魔界腹心之地,也閃耀這心魔微光,即便似是而非,有可能只是巧合,本座也不得不察。這便是本座決意上古一行的原因。」

「嗯。」景天點了點頭。到這時,他和唐雪見都有些理解,為什麼這位看起來心無旁騖的魔尊,會為了一個「小小的龍葵」復活,就陪他們上古一行。景天心裡很清楚,別看重樓因為那些綠光發生在魔界聖像之前,便謹慎措辭,但一顆叫「懷疑」的種子,已經在這位神農直系後裔的心中埋下了。

「看來這心魔真是大禍患!」

本來景天對什麼心魔沒太多直接感覺;雖然也痛恨邪劍仙和霧魂之主這兩大心魔妖物,但那也是因為他們直接做下惡行。不過此刻見重樓真箇十分重視,他也開始真正關注起心魔之事來。他隱隱覺得,恐怕這心魔災劫,比鎖妖塔倒塌的後果還要嚴重。正心中思索,景天又聽重樓說道:

「若是一般生靈,無論智取還是力敵,都有應對之策。只是這心魔,依附心念慾望,只要心有所圖,無論貪嗔,都難免為其所乘,所以最是難為。本座最心憂的,便是我魔界生靈中流傳最廣的一股執念……」

「脫離這惡劣魔界,佔據其他五界福地?」環顧四周荒涼場景,景天隱隱有些明白重樓的心思。

「正是。」重樓果然稱是。他一指對面山道上的魔眾:「獸皇教的忍宗教徒,還只算聽天由命。獸皇教中有些魔族貴族,卻是一直蠢蠢欲動,自以為進取,卻恐怕做下悖逆天道的蠢行!」

正說到這裡,忽然面前紫光魔鏡之中,浮現出一位黑甲魔將的身影。

「尊者。」面容陰鬱的魔將,對血牙王座前的魔尊半跪下來,俯首稟道,「主上命屬下打探之事,已略有眉目。」

「說!」

「有魔族強者,籌謀於神魔之井中開闢裂隙,將魔界煞氣流入人界,感染人眾,使其成為異魔之人。他們意圖以異魔人為先導,與本就流落人界、擁有魔族血脈的半魔相呼應,在人界興風作浪,看有無機會可乘。若是機緣巧合,恐能讓不能穿越六界封印的魔界大軍得機殺入人界。」

「哦?」重樓不動聲色,「是什麼人這麼大膽?」

「詳情還需打探。初步探得,這其中似有夜叉、羅剎的王族牽涉其中。尊者,您看我們是否……」陰鬱猙獰的魔將抬起頭來,一臉期待地看著重樓。

這時重樓卻緊擰雙眉,沉思半晌,方道:「我已知曉,你先下去,繼續打探。」

「是。」沒得到什麼有效回應,但鏡中魔將毫無怨言,立即隱入黑暗,很快消失不見。

待魔將消失,沒什麼表情的重樓,依舊威武的表情中卻隱有一縷愁容。

「重樓?沒事吧?」景天很敏感地察覺魔尊的心情不好。

「嗯?」被景天一叫,重樓好像回過神來。他看著景天:「你是否覺得,本座怎麼也會發愁?」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要緊。」重樓一揮手,以罕有的溫和語調說道,「天道無情,以萬物為芻狗。我魔尊也在天道六界之中。所以,雖然在你眼中無所不能,也只是不可為之事較少,但絕非沒有。」

「此事無需多言。」重樓沖二人點一點頭,「有果皆因,凡因必果。二位已知魔界概況,這便回溯上古,細探今日之局的緣由。順帶,也將你們那位龍葵小女娃復活,算是為葵羽天魔女了卻一樁香火之情。」

「二位,」即將作法成行,重樓一臉鄭重地囑咐,「回溯上古的去程,乃是從後往前逆推。只是如此逆行所導致的強壓威能,絕非二位所能承受。我會用蚩尤秘法,將去程我們所看到的上古往事順序推行,不至於讓你等精魂崩潰——記住,正因你我與上古人物有關聯,才能用創世靈光、混沌星雲回歸上古;屆時景天你或代入飛蓬,唐雪見你或代入夕瑤,本座亦會是當年之我,二位切不可大驚小怪。」

「啊?」一提到這些時空倒轉之事,景天便有些頭疼,「那我們的言行會不會影響到那時之事?」

「不會。若你『景天』讓『飛蓬』有什麼行為舉動,那便說明當時本就會發生,有你無你皆不會影響當日結局。二位無需多慮,只需助我細細體察端倪,有無心魔線索;我自當助你們取到葵羽天魔女初生果梗汁液,將龍葵復活。」

「好!」景天此時竟有些興奮。也難怪,眼見就要經歷那波瀾壯闊、神幻離奇的上古諸神之紀,看清自己的前世本源,又怎叫景天這個渝州少年能不興奮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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