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楚左生一晚上幾乎都沒怎麼睡著，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眯了一會兒，但是在老婆周瀟湘面前，他還是假裝自己昨天晚上休息的很好，有呵欠也往肚子里憋。
儘力不讓老婆瞧出什麼異常的楚左生，也沒注意到他的妻子也有些不對勁……
到了單位，楚左生第一次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從進單位大門開始，就不斷有人向他打招呼了。
「嗨，老楚！」
「老楚早上好啊！」
「昨天睡的怎麼樣，老楚？」
……
諸如此類的問候，楚左生以前可沒這麼密集享受過。一直到了科室里，有人很熱情的拿著一張新鮮出爐的《成都商報》，向楚左生打招呼：「老楚，你兒子硬（音：eng）是要得哈！」
報紙果然快，今天凌晨的比賽的照片已經刊登了上去。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兒子的大幅照片，還是彩色的。
「呵呵……」他笑了起來，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為國爭光啊，為國爭光！」科室里一個戴著厚瓶底兒眼鏡的老頭子也端著茶杯站了起來。楚左生是知道這位老人家的，足球什麼的他平時根本不關心，他的業餘愛好是下象棋……沒想到他竟然也關注起自己的兒子來了。
「嘿嘿，老楚！我昨天晚上也看了比賽的！你也看了哇？」科室里最年輕的小陳都三十有二了，他和楚左生是這件辦公室里唯二的足球迷了。他一進來，看到楚左生，大嗓門就嚷嚷開了。
「精彩，非常精彩！」在得到了楚左生肯定的答覆之後，他豎起了大拇指。「那兩個球真票連！你兒子了不起啊，老楚！」
再接下來的上班時間裡，不時有其他科室的人跑來串門，一進門就拉著楚左生聊今天凌晨結束的那場比賽。大家聊得是唾沫星子橫飛，興緻高漲。
這密度頻繁的讓楚左生一直到中午下班都沒有看完擺在桌上的那份報紙，那上面正版都是有關自己兒子的報道，從記者視角到球迷視角，從紀實風格的到煽情風格的，應有盡有……可惜他連第一篇紀實報道都還沒看完呢，就下班了。
※※※※
和楚左生一樣的人還是有周瀟湘。
她到了學校之後總會遇到不少人面帶微笑向她打招呼，這讓她感到很是驚奇和疑惑。以前雖然大家也會打招呼，但是也沒有今天這麼多人啊……甚至還有不是她班上的學生見到她之後主動問好：「周老師好！」
她一頭霧水地回禮了，卻並不明白那些學生為什麼要對她如此熱情？難道現在的學生如此尊師重道了？不可能，這些個十六七歲的學生娃平時根本沒把老師放在眼裡的……她這個班主任也就是在自己辦理還有些威望，去其他班級上課時很多學生在下面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完全把她視若空氣。
甚至當她走到班級里準備上課的時候，都還能體會到學生們的那種變化。
她是一個很嚴厲的老師，在學生面前不苟言笑。所以她的班裡學生平時是有些怕她的。
上課的時候，她只要把眼一瞪，下面的那群學生娃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再痞子的學生在她面前也要收斂幾分。
可是今天情況變了，她能夠感覺到有不少學生都很好奇地看著她，眼神中少了一些懼怕，而多了一些……該怎麼說呢？欣喜？親切？
親切用的似乎不太對……
好吧，反正就是她的那些學生沒有之前那麼怕她了，最起碼他們的表現看起來似乎是這樣的。
她帶著疑惑講完一節課，臨下課的時候問學生：「哪個還有問題的，不明白的可以提出來。」
走在最後一排的個大個子學生舉手了。
周瀟湘皺了一下眉頭，這個學生她是知道的，平時學習不怎麼努力，怎麼今天這麼積極了？
懷疑歸懷疑，她是老師，老師就要為學生解惑，不管那個學生平時表現怎麼樣。
「朱泰，你有什麼問題？」周瀟湘扶了扶眼鏡。
「周老師，那個……」朱泰站起來大約有一米八五，作為一個四川的學生來說，確實不矮了。「我想問問周老師，昨天晚上比賽里的那個楚中天是您的兒子嗎？」
班級里頓時有人笑了起來。
周瀟湘愣了一下，她可沒想到學生站起來問的卻是這個問題。
照她之前的脾氣，估計就直接訓斥一頓，然後罰站到下課了。
但是今天當朱泰這個問題問出來的時候，周瀟湘腦子裡閃過的卻是昨天半夜躲在門後看電視的一幕幕。
有些人在笑，更多的人則是在擔心朱泰會被班主任臭罵一頓……畢竟他們私底下是管周瀟湘叫「魔女老班」的。
沒想到今天的「魔女老班」只是說：「這個問題我沒講過。下次記得問我講過的。」
然後就揮手讓朱泰坐下了。
接下來周瀟湘也沒心思繼續回答學生的提問了，乾脆就轉了一圈走出了教室。
「你娃硬是要得哦！」她前腳剛走，教室里的男同學們就紛紛向朱泰伸出了大拇指。
「嘿嘿！」朱泰很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不過聽說楚中天真的是魔女老班的兒子耶……」
「我忘了是聽誰說的了，確實是這樣的！」
「這太有緣了……我們的班主任竟然是楚中天的媽媽！」
「你說我們有希望要到楚中天的簽名不？」
「哪個曉得？你娃可以去試試嘛！」
……
其實周瀟湘沒走遠，她就站在教室外面，隔著一堵牆，將裡面學生的嗡嗡議論全都聽在耳里。
當那些學生私底下叫她「魔女老班」的時候，她一點都沒感到自己被冒犯了，因為她早就知道這個外號了。最初的時候是有點生氣，現在都過去這麼久了，早就看開了——她總不能命令大家不許這麼叫吧？那隻能是適得其反。
她所在意的不是學生們給她取的外號，而是他們議論的內容。看樣子自己的兒子在這幫學生娃當中名氣還不低……
自己的兒子踢著玩竟然踢上了電視直播，踢成了她班裡學生的偶像……她以前可從沒關心過她的學生喜歡什麼，她認為把課講好就夠了，升學率才是排第一的。
她和她的學生有代溝，她和自己的兒子似乎也有代溝……
課間操的時候，學生們在操場里做操，各個班的班主任則湊到一起聊著天，基本上都是東家長李家短，或者誰的班上又有學生搗亂了，哪個老師和教導主任關係不一般啊……
可今天不一樣。
周瀟湘監督了一會兒她班上的學生做操之後，就走向同事們扎堆的地方，準備和他們聊聊。
她的出現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瀟湘，瀟湘……」看到她來，有老師熱情地招呼道。「你兒子真的在英國踢球啊？」
周瀟湘沒想到不光學生討論這個問題，連老師之間也在說這個。她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以前怎麼沒聽到你說起呢？」
「呃……哈，我也是剛剛知道……」周瀟湘尷尬地回答道。
「我今天聽我們班上的那些學生在說楚中天楚中天的，我一開始還覺得耳熟，後來下了課我才反應過來——那不是你兒子嗎？」
周瀟湘成了老師中的焦點，不僅僅是女老師圍著她問兒子的情況，男老師也紛紛湊了上來。
這些人里很多平時根本不關心足球的，他們對足球的了解可能僅限於看到學生在球場上追逐一個皮球了，規則、歷史、趣聞那是一概不知的。現在卻興緻勃勃的大談特談足球，談今天凌晨的比賽，談她兒子楚中天的出色表現。
「你兒子有出息啊！」
「你看你看，我早就說過瀟湘他們家兒子了不起，以後一定有大出息的！」
「上電視啊！聽說還是面向全英國直播……」
「什麼啊，是全球直播……」
「我老公和兒子昨天都熬夜看球來著……真是稀奇啊，我老公竟然都沒有說兒子，還和他一起看球……」
「這就是足球的魅力了，哈哈！李老師，沒看出來你男人和兒子也是球迷嘛！」
聽著這些熱情洋溢又充滿了羨慕和嫉妒的話，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這是怎麼了？
自己的兒子當初中途回來上高中，這學校里的老師私底下是怎麼說的？
「踢了十年球才跑來上高中，還想上大學？做夢吧……」
「考大學？能夠拿到高中畢業證就可以了……」
「學習成績也不是很突出嘛……」
「瞧瞧瀟湘他們家兒子，所以有孩子千萬別送他去踢球，白白浪費十年啊……」
是我變了，還是他們變了？或者說……是這個世界變了？
※※※※
晚上下班了，夫妻倆先後回到了家。楚左生一臉春風燦爛，就好像被通知升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