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江湖異人

都昌西南。牛鼻窪。

兩座小山包中間的一塊平地上,散落著數十戶人家。坐著氣象站的車,站長帶著厲果兩人趕這兒往。

站長很是熱情,這倒也省了厲果的很多麻煩。一路坐著公家的車,被警察發現機會就會小得多。這車甚是顛簸,時而高高躍起,時而深陷低洼,猶如海上波浪起伏不定。

「我們這唯一不好就是有些偏遠的村子,道路建設還沒跟上去,缺錢啊!」站長不好意思地笑笑。

厲果沒說話,他想起黎昕那塊螺絲脫落的車牌,估計也是這樣一路顛簸過來的吧?

「還要靠你們媒體幫我們宣傳宣傳啊!江西人傑地靈,我倒不是自誇,確實遍山都是寶!」

厲果「嗯」了一聲:「一定,一定!」

約莫半小時的樣子,車子進了村。站長似乎對此地熟悉得很,指引司機穿街走巷,繞了兩個彎,來到一個明顯比鄰居們要氣派得多的院子。

院子里有棟四層樓高的小樓,門上橫著一塊匾:打井世家。

「到了。」站長說,「我說的民間奇人,就是這家的主人——孫榮波。」

這房門緊鎖著。站長繞房子轉了一圈:「老孫!」

沒有人應答。

「奇了怪了!這時候,怎麼會沒人在家呢?」站長自言自語。院子邊上幾張小木凳摞在那兒。

「小李,」他看了一眼司機,「凳子拿來,招呼我們的記者同志坐。」

趁著等老孫回來的工夫,站長講了這個老孫的奇聞逸事。

這「打井世家」可不是浪得虛名,上溯六代都以打井采砂為生。老孫是第七代,六十多歲了,年輕的時候在縣裡的採砂場任技術員,對這一帶的水下地質地形很是了解。最主要的是,此人也是老爺廟水域沉船事件的生還者之一。

那大概是在20世紀80年代。

一天,老孫從鄱陽湖西岸獨自劃著小木船回都昌,走過的江面恰巧是老爺廟水域中心地帶。出發的時候還是艷陽高照。仗著對這段水域的熟悉,多少加些不以為然,老孫出發了。行至江心,也就是五分鐘不到的時間,突然颳起了一陣陰風。這風甚是詭異,沒有方向,而是瞬息萬變的,時而左,時而右,時而又打著轉撲來,行家裡手最怕的就是這個。天也突然陰沉了下來,剛剛還高掛的太陽沒了蹤影,湖上升起了茫茫大霧,分不清東西南北。老孫心裡有點慌,這才意識到這次和以往不同。

一滴雨打在老孫的臉上,緊接著兩滴,三滴,雨水像豆子一樣,潑了過來;眼睛根本就睜不開,原先近在咫尺的對岸,不知道消失去了何方。一葉小舟就像在茫茫黑夜裡的海上。老孫仗槳保持著平衡,這小舟時而被拋向半空,時而又陷入深淵。一個踉蹌,木槳被水打出了船,老孫也一屁股坐在了船板上。

筋疲力盡。

「也許這次真栽了!」老孫想,「這地方還真他媽邪乎!」以往,過往船隻屢屢失事,在老孫看來那隻怪他們學藝不精。可沒想到,這風浪確實詭異。難不成真像傳說中的那樣……

沒了船槳,小木船只能隨波逐流,這一上一下,一搖一晃,老孫居然睡著了。也許睡過去,才是逃過一劫的原因。再醒來的時候,已經風平浪靜了。周圍是個陌生的地界,老孫用手划到岸邊,一打聽,才知道自己已經漂到幾十里之外的下游。

這次堪稱奇蹟的死裡逃生之後,老孫沒被嚇著,反而決心要把其中的緣由探個明白不可,於是自費從北京買來了地質探測儀,做起了研究工作,十幾年下來,竟然發現了很多前人未發現的東西……

說到這裡,站長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得意。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煙,遞給厲果。厲果笑著擺擺手,他正在想,這樣的一位老人,應該有著怎樣一副健魄的體格!

這當口,院子外進來一個女人,肩膀上扛著鋤頭。站長站起身來招呼道:「老孫,可等你半天了!」

厲果愣了一愣,確定自己沒有聽錯。站長回過身來引見:「這兩位是記者同志,這位就是老孫!」

雖說厲果的職業讓他見慣了許多出人意料的事,可是他發現先前故事裡的老孫居然是個女性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這個老太太目光有神,腳步穩健,可再怎麼看,也不過只是個農村的普通老太太——兩鬢已經白了,頭髮隨意撥在耳後,臉上皮膚粗糙,手像一對雞爪,無肉但卻蒼勁有力。

但是——

站長看到厲果愣著,也笑了:「你一定和其他來過的同志一樣,沒想到老孫其實是個女的吧?」

厲果迅速調整了過來,笑笑:「巾幗不讓鬚眉!」

說明了來意,老孫領著一干人等進屋,上了樓。在頂樓的一個小房間里,牆邊的書架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中間靠窗是一張書桌,上面有台筆記本電腦,另一邊的玻璃櫥櫃里則是各式各樣的儀器。

又是一次出人意料。

厲果不得不再次打量了眼前的這個老孫——褲腳管上還布著泥點,任憑你想像力再豐富,也不可能把這樣一個農村婦女,和眼前的布置聯繫在一起。

果然深藏不露啊!

老孫笑笑:「不好意思,這個房間一般我不會客,所以沒有預備茶水,連多餘的椅子都沒有預備。我翻些資料出來,然後去客廳談。」

姚靜曼很知趣地回答:「沒關係,孫阿姨,我們不是來做客的,主要是來了解一下鄱陽湖老爺廟水域那些奇怪現象的。」

老孫笑而不答,走到書桌前,打開右邊的抽屜,取出一卷捲起的羊皮紙,想必這就是站長所說的地圖吧。

打開一看,果然是這片水域的湖底圖,上面是手繪並著色了的圖,有各式各樣的形狀。指著地圖,老孫說出她研究所得的精髓:

「老爺廟水域以及周邊都昌縣的地質非常特殊,山丘、平地,上層是硅質岩,下層是石灰岩,誰都知道前者能夠阻擋水的滲透,而後者極易被水腐蝕,長年累月就會產生一種特殊的地質地貌,即在地表之下會有無數個複雜的、大小不一的岩洞。」

老孫隨意指了指窗外的一座小山:「那樣的山體,其實裡面是空心的,這就成了一個看不見的天然水庫。鄱陽湖底,如果湖水衝破砂岩,與地下溶洞貫通,就會有湖水倒灌,大量的水在湖底灌入,勢必會產生漩渦和我們根本無法預料的波浪,這才是鄱陽湖屢屢沉船失事的原因,起碼是原因之一。」

老孫的說法很有道理,這為晴朗天氣依然會發生沉船事故找到了原因,然而她顯然並不知道「302」實驗室,對石建國、黎昕等人更是一無所知。

如果知道這一切的人——

厲果突然有了一個靈感。

黎昕等人是時間強迫症,對時間有著異於常人的反應。此類強迫症的成因之一,是身處一個全封閉的空間,只有少量的信息標誌時間。厲果曾經接觸過一個類似的病例,病人曾被自己的父親長期囚禁於黑暗的地下室,只能通過縫隙里的微弱陽光照在牆板上的位置,來判斷時間和天數。

如果黎昕他們也來自同樣的環境呢?

比如,老孫所說的地下岩洞,而這個岩洞里又有著他們獨立的計算時間的方式,而且還有足夠的生存必需品,那麼完全有可能,就在這片神秘的水下,存在著這樣的一個世外桃源,或者說是地下王國?!

想到這裡,厲果不禁顫了一顫。「他們」難道就存在於這方圓幾十里的地下?

如果真有這樣的一個王國,那麼它的入口會在哪裡呢?

可供生存的地下岩洞,生活了一群不同於人類的「人類」?在科技發達的今天,秘密存在著?而且「他們」的智商要高於人類,情商卻如同一個弱智者?「他們」堅守著自己的原則,用毫無情感的方式,殺掉了「他們」想要殺的人,看起來猶如一個個精神病患者,而且不費吹灰之力?天哪!如果「他們」真的是一個族群,破洞而出,以人類為敵,那麼我們需要面對的將是怎樣強大可怕的敵人啊!

厲果皺了皺眉頭。

告別了老孫,厲果和姚靜曼婉拒了站長的晚飯邀請,搭著氣象站的車來到車站。

「多待幾天唄,我帶著你們四處逛逛,回頭讓站里的人幫你們訂票。」站長仗義地拍拍胸膛。

「真的不用。」厲果拉著站長的手,「來日方長,這次我們還有其他的任務,況且車票不緊張,我們自己能解決。已經麻煩你帶著我們跑了一整天了,下次去我們那裡,我請你吃飯,盡地主之誼!」

「有機會,有機會的!」站長咧著合不攏的嘴說。

這場面其樂融融。

看著站長的車屁股冒煙地開走了,厲果和姚靜曼迅速從汽車站的售票大廳溜了出來,從小巷又重新拐回了小鎮。

「現在去哪兒?」

「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等天黑了,我們得去辦件重要的事!」厲果點上一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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