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陰陽臉

他們都坐在車裡,由黎昕開車。一個漂亮的轉彎之後,車子停在了路邊。二丸從后座探過身來,臉部的肌肉痙攣著。

黎昕說:「二丸,你該吃藥了!」

「老師,已經第三個了,下一個是誰?」

「馮成才。」

車子停了許久,陽光從車窗照進來,那個被稱為二丸的女子只有半張臉,左半邊被黑色素侵蝕,僵硬得像是一截斷掉的枯木;完好的右半邊卻不斷地抽搐著。

太陽繼續往裡照。二丸的邊上坐著個男人——土豆。人們要是看到眼前的景象,一定會被嚇一跳:土豆也只有半張臉,且恰恰與二丸對稱。

他們坐在車裡等馮成才。這條路通往那個三面環水的別墅小區。中午時分,馮成才的車子從遠處漸漸駛來。

「老師,車裡有個女的!」二丸手指著前面,遠遠望見副駕駛位置上坐著個鬈髮的年輕女子。

「那就是傳說中的徐曼妮吧?」土豆也把頭探上來,他的半張嘴咀嚼著,油從嘴角流下來。從車停下的那刻起,他就在不停地吃雞,一上午,座位上堆了七八隻燒雞的骨架。

「你應該吃點蔬菜,從不吃蔬菜對身體不好。」黎昕淡淡地說,但他知道這個建議毫無用處。

土豆嘿嘿傻笑:「那個女人要怎麼辦?」

「離天黑還早,」黎昕說,「跟著他們,找個馮成才單獨一人的機會,我們就下手!」

黎昕的車一路尾隨而去,不緊不慢,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毫不起眼。

中午的陽光,像一把金燦燦的暗器,刺向人們的雙眼。駛上高速公路後,黎昕戴上了墨鏡,別墅區和市中心有些距離,中間是一條省際高速公路。從這裡到市區,大概有四十分鐘路程。

大貨車猶如瘋癲的猛獸呼嘯而過,各色小型汽車像是江水裡的魚穿梭其中。黎昕始終和馮成才隔著一段車距,一路相安無事。

黎昕有把握不會跟丟,但最終一點小小的意外出現在城市入口的高速公路收費站。

因為連環殺手的緣故,城郊的治安警力明顯增多了。警察攔車抽查,荷槍實彈的武警則在路邊站著。

黎昕回過頭看看土豆和二丸,他們的臉實在駭人。黎昕皺起了眉頭,為了安全起見要想想法子。

車速緩慢下來,黎昕手握方向盤,隨時做好最壞的打算——沖關。

不遠處,馮成才的車已經在過關,他從車窗伸出胖胖的手,接過管理員的收費卡。交警在路邊指揮餘下的車輛依次通行。

還剩三輛車——

就在還剩三輛車的時候,突然有個警察看到了黎昕的車,接著做了個停向路邊的手勢,黎昕心頭一緊。馮成才的車已經離開了收費站,正在加速。兩部警車橫在黎昕的前方,幾個警察正站在路邊。

「停到路邊來,沒聽見嗎?」警察吼了一聲。

黎昕把方向盤打向右方,駛出隊伍,靠到路邊。

警察慢慢走過來:「牌照都掉了一半了,你還在往前開!」

黎昕沒明白他的意思,把頭探出車窗,只見對方指指他的車頭,說:「牌照的螺絲掉了!」

黎昕明白為什麼警察要攔他了。

「那是什麼?」警察又問道。他看到了后座上有蓋起來的兩塊黑布。

「幫人帶的東西。」黎昕有點緊張。

「什麼東西?打開看看!」

黎昕沒有立刻應答,沉默了差不多半分鐘,這短暫的僵持足以引起警察的懷疑。

「我說,掀開看看!」警察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提高了聲調,手不自覺地摸了摸別在腰間的槍。附近的警察聞訊望來,還有幾個緩步踱來。

「車子熄火,後面的東西掀開看看!」

黎昕覺得時間到了,他放在油門上的腳卻是——卻是鬆了下來。「什麼?」

警察嚴厲地盯著黎昕,手越發靠近槍。

「那裡什麼也沒有。」黎昕轉身從駕駛座伸手,掀開了黑布,「只不過是兩個空箱子。」

后座上的兩個紙箱,上面寫著「××彩電出品」的字樣。

「把後車窗打開!」

黎昕照做了,警察伸手敲了敲箱子,確實是空的,他狐疑地看著黎昕:「愣那兒幹嗎呢,想心事?」

黎昕憨笑:「我在想牌照的事兒,螺絲怎麼會掉了呢!」

「下車裝好它!」警察退了兩步,確定這只是場誤會,轉頭,只見車流中一輛黑色小轎車正在違章插隊,「喂——」他又喊著過去了,離開了黎昕的車。

黎昕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微笑,剛才這點時間,足以讓先前在緩慢行駛中從內側下車的二丸他們繞過收費站,再從路邊的農田潛過去了。

他走到車前,牌照懸下了半截,是昨晚搬運那個男人的時候不小心碰落的?

黎昕實在想不起來。

他打開後備箱,取出了工具包里的螺絲刀,重新擰了一顆螺絲上去。

一切完畢,他坐回車子,發動,然後緩慢地又融入車流,辦完手續之後,進了城。

他往公路右邊望去,車子緩慢駛著,沒有停。那裡是一片黃燦燦的油菜花地,二丸他們應該就藏在裡面。黎昕看著前方,馮成才的車子早就沒了蹤影,令他有點惱火,但好在還沒有暴露。

比起對付難纏的警察,再次追蹤到馮成才,實在不是件困難的事兒。

這時,油菜花地里,突然傳來了一個女人凄厲的尖叫聲!

緊接著,黎昕看到油菜花地里的土豆站起身來,背著二丸一路飛奔。從遠處看,兩人疊起來就像一個臃腫的胖子。

剛才,他們正貓著腰穿梭在油菜花地中,不料卻遇上了一個蹲在那裡小解的農村婦女,撞了個正著。

這事本來不至於引來女人的尖叫,那婦女也是見識過一些場面的,可關鍵是土豆、二丸悶頭趕路,蹲身從黃燦燦的油菜花里鑽出來時,臉差點貼到那婦女的鼻子。

婦女先是一愣,然後看著那兩張恐怖的臉,霎時間以為自己遇上了鬼!

沒了黎昕的土豆兩人,頓時亂了起來:「別叫,別叫!」

那婦女卻叫喚得越發猛烈起來。

土豆一把操起二丸扛在身上,向前方奔跑起來。

路邊的人和警察循聲望去,隔了半晌,才意識到那是人——兩個人。

「什麼玩意兒?!怎麼跑那麼快?」一個警察吃驚地問著同伴。那兩人所到之處,油菜花被踩踏一地。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兩人已經在遠方一個小山丘拐個彎消失了。

土豆還在不停地奔跑,二丸在他的背上咯咯直笑。「行了,停下來吧,早就把他們甩掉了!」她說道。

土豆這才停了下來,氣喘吁吁地放下二丸。

「你的身體越來越棒了!」二丸興奮地說,臉色隨即黯淡下來,「但老師說過,再這麼下去,你的心臟會超負荷,難怪你喘得也比以前更厲害了。」

土豆呵呵傻笑:「沒事,嘿嘿,多吃點肉就什麼都補回來了!」

二丸有點擔憂地看著土豆,汗水從他的半邊臉流下來,像淋過一場瓢潑大雨。

「接下去怎麼辦?」土豆問道。

「得找個電話,聯繫上老師。沒有老師,不出一天我們就會被警察抓住!」

「我為什麼沒看出黎昕他們不是本地人,而是開車來自山區?」走出大門,坐上車,姚靜曼問厲果。

「那枚車牌上的螺絲——山路以及長途行駛才有可能導致螺絲脫落,我想他們曾經走過一段非常顛簸的道路。」

姚靜曼聽完後恍然大悟。

何鵬濤開著車,王柏坐在他的身邊,正在去往城郊高速公路入口的收費站。

把罪犯特徵總結並傳送給各警種人員協查之後,很快,公路交警反饋回了有效信息。收費站那裡不久前出現過這輛黑色小車,車牌居然還是歪的,附近出現了兩名——按照報告人的說法——奇異的人士,驚嚇過一名農村婦女。

厲果一行達到時,婦女仍心有餘悸:「見鬼了!」

厲果看了看她,只見她臉部肌肉抽搐,顯然被嚇得不輕——大白天的,有什麼玩意兒能把一個成年人嚇成這樣?

「陰陽臉!」婦女邊喘氣邊接著說,「誰知道那是人是鬼?跑起來跟飛一樣!」她展開雙臂做了個誇張的手勢。

在民間,見著陰陽臉可不是一件什麼吉利的事兒。

如果說農村婦女故弄玄虛、以訛傳訛不是什麼稀奇的表現,那麼在場的其他人——包括一干武警——也目睹了現場駭人的一幕,就讓厲果他們不得不相信它的真實性了。

「真的像飛一樣!」周圍的人七嘴八舌,但總體都在表達同一個意思。

厲果看到那片油菜花地被踩出一條狹長的軌跡,他皺了皺眉,張晟的話又回蕩在他耳邊。

「兩個人!」人群中有人補充,「一男一女,男的背著女的在跑,這速度誰也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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