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絞架山 第二十四章

在一一八街,羅蘭·貝爾輕鬆地將他的新皇冠轎車停在吉納瓦家門前。

巴布·林奇從她警戒的位置點頭示意,那輛雪佛蘭馬裡布是貝爾交還給他們的。貝爾領吉納瓦進入屋內,然後急匆匆地上樓來到她家的公寓。舅舅緊緊地擁抱了一下吉納瓦,又和貝爾握了握手,感謝他照顧女孩。他說他要去雜貨店買一些東西,然後便出了門。

吉納瓦進了她的房間。貝爾往房間里看了一眼,見她坐在床上,打開她的書包,在裡面翻找著。「小姐,我能為你做什麼嗎?你餓不餓?」

「我很累了,」她說,「我想,我現在應該做家庭作業,或者睡個午覺。」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普拉斯基警官怎麼樣?」她問。「我之前和他的上司談過,他仍然在昏迷當中,目前他們還不知道他會怎麼樣。我希望能告訴你一些不同的結果,但目前情況就是這樣。我晚點會去探望他。」

她找到一本書,遞給貝爾,「你能把這本書交給他嗎?」

警探伸手接過來。「我會的,你放心……但我不得不說,即使他醒過來,也不知道能不能讀。」

「我們要樂觀。如果他醒過來,也許有人能念給他聽;也許會有幫助。有時候就是這樣的。只是聽個故事。哦,請告訴他或者他的家人,裡面有一個幸運符。」

「你真是太好了。」貝爾關上了她的房門,走到起居室,打電話給自己的孩子,告訴他們一會兒輪班的人到了,他就回家。然後,他向負責警戒的保護證人小組成員逐一核實情況,他們都回報一切正常。

他在起居室坐了下來,希望她的舅舅能夠好好買些東西回來,他可憐的侄女確實需要多長點肉。

阿朗佐·賈克斯·傑克遜慢慢地走在分隔這些褐石建築物的狹窄通道上,他正往吉納瓦·塞特爾家走去。

然而,現在似乎並不是賈克斯這名跛著腳的前罪犯、哈萊姆昔日的噴血塗鴉王風光的時刻。現在的他,是個一文不名、無家可歸的怪人,穿著又舊又髒的牛仔褲和灰色運動衣,推著一台破購物車,裡面堆著價值五美元的舊報紙;還有一大堆他從垃圾筒里弄來的空鋁罐。他懷疑,如果仔細看,有多少人會相信他所扮演的角色——和平日街上的流浪漢相比,他未免太乾淨了——但是,他只要騙過幾個人就可以了:比如那些盡職地守護著吉納瓦·塞特爾的警察。

從一條巷道出來,走過馬路,再進入另一條巷道。他離那個可憐的小傢伙凱文·切尼所指的公寓建筑後門僅隔著三個街區了。該死的,還真是個好地方。但一想到他自己規劃的家庭藍圖已經煙消雲散,心裡又不高興了起來。

先生,我必須告訴你。我很抱歉。那個嬰兒……我們沒能救活他。是個男孩嗎?先生,我很抱歉。我們已經儘力而為了。我答應過你,但是……是個男孩……

他將那些想法拋開,努力和輪子老是向左偏的手推購物車較勁,讓它保持直線向前。賈克斯一面自言自語,一面慢慢地向前移動,心裡想著:天哪,如果因為偷竊一台手推車而被抓,那就好笑了。但轉念一想,不,這一點都不好笑。這就像一名警察因為某些小事而決定對他進行臨檢,結果卻發現他帶著槍,接著再用電腦核查他的身份,發現他違反了假釋條例,於是把他送回布法羅,或是其他更糟糕的地方。

咔嗒、咔嗒,推著一輛輪子壞了的購物車在滿是垃圾的小街上行進,簡直就像走在地獄裡一樣。他費勁地讓購物車保持直行。但是,他必須待在這黑暗的峽谷中。在哈萊姆這塊比較高檔的區域,要從人行道接近一幢不錯的房屋,等於明目張胆地承認自己是嫌疑犯。反而在一條小巷子里推著一輛購物車,讓人覺得沒有那麼怪。有錢人比窮人更喜歡亂扔空罐子;而且,就垃圾來說,這一帶垃圾里的東西也比較好。一名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在西哈萊姆搜尋,比在中哈萊姆收穫的自然要多。

還有多遠呢?無家可歸的賈克斯抬頭往上看,再往旁邊瞄,離那女孩的公寓只有兩個街區了。就要到了。就要完成了。

他感覺到一陣癢。

就萊姆的情況而言,這個說法可能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的脖子,肩膀和頭都有感覺。事實上,這是一個有功能、可感知、但他卻無能為力的情況;對一個四肢癱瘓的人來說,感覺到癢卻無法抓,是他媽的全世界最令人沮喪的事情。

但是,他所感覺的,卻是一種心理上的癢。

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太對,到底是什麼?

托馬斯問了他一個問題,但他並沒有注意。

「林肯?」

「我在思考,你看不出來嗎?」

「看不出來,那是發生在腦袋裡的事。」助理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

「好吧,閉嘴。」

到底是什麼問題?

再多看幾遍那些物證表、描述、舊信件和剪報、那張塔羅牌上的倒吊人,他臉上那耐人尋味的表情……但是,這個癢似乎跟這些證據都沒有任何關係。

在這種情況下,他通常就算了,不去想了。

回到——

萊姆抬起頭,幾乎要抓住這個念頭了,但它又溜走了。

是什麼人最近說起過,但沒有完全明白的一句奇怪的話。

然後:

「哦,該死的,」他忽然說道,「那個舅舅!」

「什麼?」梅爾·庫珀問道。

「天哪,吉納瓦的舅舅。」

「他怎麼了?」

「吉納瓦說,他是她媽媽的弟弟。」

「然後呢?」

「當我剛剛和他談話時,他說他才跟他哥哥說話。」

「呃,他可能是指姐夫。」

「如果你是指姐夫,你就不會說哥哥……指令,撥電話給貝爾。」

手機的音樂鈴聲剛響了一下,警探就接起電話,因為這種鈴聲表示這是從林肯·萊姆的家打來的電話。

「我是貝爾。」

「羅蘭,你在吉納瓦家嗎?」

「對。」

「你的手機沒有用免提吧?」

「沒有。你說。」警探下意識地拉開外套,解開裝著兩支手槍的槍套皮帶。他聲音鎮定,手也穩穩的,儘管他的心臟每秒鐘狂跳好幾下。

「吉納瓦在哪裡?」

「她房間里。」

「舅舅呢?」

「不知道。他剛才去了商店。」

「聽著。他對自己和吉納瓦的親屬關係的說法模糊不清。他說,他是她父親的弟弟。但吉納瓦說,他是她母親的弟弟。」

「該死,他是個假貨。」

「到吉納瓦身邊,和她待在一起,直到我們搞情楚是怎麼一回事。我會儘快派幾部無線電巡邏警車過去。」

貝爾迅速走到女孩卧房門前。敲了敲門,但沒有回應。他的心劇烈地跳動著,掏出了貝瑞塔手槍,「吉納瓦!」

什麼都沒有。

「貝爾,」萊姆叫道,「怎麼樣了?」

「等一下。」警探低聲說。他釆取了一個戰鬥射擊半蹲的姿勢,用力將門推開,同時舉起武器,進入室內。

房間是空的。吉納瓦·塞特爾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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