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402信箱

月川已經守一個星期了。除了周末,每周二、四放學後,他也會換兩趟公交車,輾轉來到這兒,然後坐在街對面的一家豆漿店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出現。

豆漿店的老闆是個20歲出頭的小夥子,大概是新開的緣故,他對只點一杯豆漿,一坐就是一個多小時的月川並無厭煩之意。況且,月川一來就把作業本攤在桌子上,老闆可能以為他是附近的學生,用不了多久,就會帶上小夥伴們,來照顧豆漿店的生意。

男人將會從那兒出來,月川很有把握。他現在所坐的位置視線也剛剛好,馬路對面一座大門邊的牆體上,釘著藍底白字的門牌——贛州路239號。

從地圖上找出南北走向的馬路並不難。幾天前,月川把A城地圖平鋪在家中寫字檯上,先是用紅色的顏料筆,將他心目中可能的目標都標記了出來。

那張三人照片牢牢地刻印在月川的腦海中——白大褂站在最靠近高牆的左邊,媽媽在右邊,月川在中間。

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那天天氣晴朗,所以三個人右邊的地上留下了長長的影子——如果這還不夠,那麼畫面之外的樹也留下了可以用來判斷朝向的樹影。無論是上午還是下午,南北向的街道是不可能留下那麼長的這個朝向的陰影的。

將這些街道鎖定之後,根據「白大褂」判斷出那是在一家醫院的門口,也不是很困難的事兒。本市所有的醫院明細,列在他的眼前。將已有的信息交叉對比,有三家綜合性醫院、一家專科醫院和一個特殊機構符合要求。

那家特殊機構本不在他的探訪名單上,可當他走完人滿為患的醫院,包括那家門口混跡著很多形跡可疑年輕人的婦產科醫院之後,他不得不將此備選提上來。

那家機構的外牆有些變化,粉刷過新的油漆,儘管這樣,最終找到這裡的月川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便是照片中的背景。

月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樣的地方與一個陌生男人有了合照——他吮著杯子里的豆漿,對面的大門上豎了一塊牌子,上面寫著:A城精神衛生中心——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精神病院。

月川看了看錶,已經下午5點多鐘了,照片上的那個男人馬上就要出現了。

得出這樣的結論,自然不是月川事先能想到的。

自己是個瘋子?這是個問題。度過了最初的驚訝期,月川開始冷靜地分析來龍去脈:老是做相同的噩夢;對13歲前的自己一無所知。僅這兩條也確實足以證明這個悲哀的事實。

男人肯定認識自己,月川想起了前天的那一幕。

前天,當白大褂下班走出大門的時候,月川故意來到他的面前:「你好,我想問一下,東方百貨怎麼走?」那個男人轉頭看見月川的那一刻,簡直可以用吃驚來形容。

「嗯,看見那個紅綠燈了沒?」男人指了個方向,「走過去左拐,第二個路口就是。」月川很有禮貌地謝了謝那個男人,然後不動聲色地朝前走去,當他再回過頭的時候,男人已經不見蹤影。路上行人匆匆,月川有預感——自己的身世,他一定知道。

所以時隔一天,他再次來到中心門口蹲守著。

又是下班時間,馬路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絡繹不絕。月川不敢放鬆,死死地盯著門口。豆漿快喝完時,拎著公文包的那個男人終於出現了。

他步行,沿著街道一路北去,月川把帽子壓了壓然後出了豆漿店的門。

月川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衣服,在漸暗天色的掩護下,隱藏得很好。男人一直沒有變向,也沒有坐車,他的家似乎並不遠,經過一座橋,拐進了居民小區。

月川一邊跟蹤,一邊記著路線。男人住在進大門後第四棟樓三單元。月川站在樓下,看著樓梯聲控燈亮到四層,然後朝西的那間亮起了白色的燈光。

402!

月川確認著。他左右端詳,走進樓里。樓下402的信箱鎖著,月川拿出手電筒從信箱的縫隙里往裡照,幾張紙單子沉在下面,他又拿出一根鐵絲,一點點地把裡面的紙張撥了出來,有張水費單夾在廣告單子里,上面寫著他的名字——宋志平。

※※※

當晚雷聲大作,可月川毫無知覺。本應該做噩夢的夜晚,他卻睡得特別踏實。媽媽還以為他去晨練了。直到早飯做好,久等不來,打開卧室的門,才發現月川還躺在床上。

「媽媽,我居然睡過頭了。」月川揉著眼睛說道,過長的睡眠反而讓他筋疲力盡。

「你沒生病吧!」媽媽驚訝地看著月川。他的臉色蒼白,而且那麼久以來,他從來沒有賴床的習慣。

月川趕緊起床洗漱,拿著兩個饅頭就匆匆趕往學校。路上是濕漉漉的,到處都是積滿了雨水的水坑。遠遠地就看見臉色難看的徐教練,月川遲到了。徐教練穿著一套紅色的運動衫,脖子上掛著口哨,雙腳叉立氣勢洶洶地站在跑道旁。

「乾脆就不要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緣故,刁磊今天竟然也沒來,空蕩蕩的操場上只有一老一少師徒兩人。月川不敢作聲,低著頭乖乖地換上了田徑鞋。

剛剛兩圈勻速跑,月川就看見兩張熟悉的面孔,遠遠地站在教學樓旁,他心裡一抽,估計徐教練又要失望了。果不其然,教導處的張老師沿著跑道走過來和徐教練說著話。徐教練頗為不滿,大致聽到他在說:「馬上就要比賽了,搞什麼搞嘛,你把我學生都拉走了,我還怎麼訓練?」張老師的聲音低了下去,他做了個無奈的手勢,大概正在說服徐教練。過了一會兒,張老師朝著月川揮揮手:「來,有兩個警察找你了解點情況。」

車裡,月川坐在后座。他現在知道,這兩個警察一個叫李光智,另一個叫輪子。

「嗨,福爾摩斯,早飯吃了嗎?」那個叫輪子的年輕人轉過頭,手裡還拿著一個奶油麵包。

月川身子前傾,聞到了一股奶香:「我已經吃過了——你又不早說,早知道我就留肚子了。」

李光智笑了:「月川,現在我們都熟了,你能再幫我一個忙嗎?」

月川眨眨眼:「可是快要上課了。」

「沒事,我已經和你的老師交代過了,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的。」

月川想了會兒,最終點頭以示同意。

「那就好,現在我們帶你去個地方。」說著話,汽車就啟動了。

他們穿梭在城市的街道里,從主幹道一路前進,然後左拐到了一片破舊的矮平房前。

「這不是A大嗎?」月川看著窗外,「我好像來過這兒。」

「嗯,不過今天不去大學。下車吧,我們走進去——哎,書包就不用背了,放在車上。」李光智下去後,從後備廂取出了三瓶礦泉水,遞了一瓶給月川。

月川捧著礦泉水,隨著他們走進了一個小巷子。路邊的居民和一些小賣部的老闆,似乎認出了這兩個是警察。因為身邊還跟著一個小孩,所以紛紛探頭過來瞧個究竟。五分鐘後,他們終於到了目的地。一個看上去還沒有成年人高的破房子前,蹲守著兩個派出所的轄區民警。

「辛苦了,有什麼情況發生沒?」李光智拍拍對方的肩膀。

對方搖搖頭,然後用手裡的鑰匙,打開了那扇小門。

昨晚的雨,讓整個城市都涼了,但因為小屋並不通風,所以走進去反差很強烈,讓月川感覺到一陣悶熱。屋裡的陳設簡單且破舊,四周牆壁斑駁。

「這是嫌疑人曾經住過的地方。」李光智介紹道,他繞到前面,然後轉過身望著一臉茫然的月川,「是這樣的,我們希望你再幫個小忙,看看能不能在這個房間里發現什麼線索,告訴我們嫌疑人現在在哪兒。」

月川的嘴張得可以塞進一個雞蛋,驚訝之意不言而喻:「這怎麼可能!」

「沒準以你的視角能發現我們發現不了的東西。沒收穫也無關要緊。」話雖這樣說,但對黔驢技窮的李光智來說,對月川還是抱以厚望的。

「哦,那我試試。」

屋子裡盡量保持著原樣,其實幾個重要的證物已經被帶回去了,不過本身裡面就沒什麼陳設,所以現在和幾天前的模樣並無太大區別。

「這裡原來有一堆化學實驗用的玻璃器皿和試管,還有——試管後面還留下來一些作業本的紙張,上面寫了字。」李光智從輪子的手裡接過幾張放大後的照片,遞給月川。

「這是什麼?」月川接過照片,上面的公式他沒有學過,只零星認識一些符號。

「是大學程度的化學及化學公式。」李光智補充道,「我們找人『翻譯』過,沒有特別的意思,也沒有涉及TATP的製作,他好像是根據一本教科書後的習題,在自行解題。」

「好學的學生?」

「嗯,可以這樣說吧。」李光智將郝志梓在A大實驗室門口蹭課的事兒描述了一番,再穿插了一些嫌疑人家中的狀況,「考了四年,年年落榜。」

「那肯定心灰意冷了。」月川感覺有點不適,站了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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