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紅貓自殺之謎

「你說的是王天嬌吧!」

坐在查立民對面的,是個白髮蒼蒼的小老太太。鼻樑上架著一副厚厚的眼鏡,一件小格子黑白襯衫,黑褲子,布鞋,一看就是個數學老師。

提起當年的得意門生,輪椅上的陸老師神采飛揚。

「你是她的?」

「我是,哦,我是個作家,在編著一本如何發掘中學生潛能的書,一次無意的機會,得知馬橋中學有個叫王天嬌的女生,在十年前可是風雲人物啊!」查立民話一脫口,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編瞎話的天才。

數小時前,他在馬橋中學了解情況,硬著頭皮在眾多懷疑的目光下,挖到了王天嬌的信息,以及曾經的班主任。

班主任退休多年,在她家的會客廳,查立民立馬感覺單獨對付這個小老太太,要容易得多。

「王天嬌可是個天才學生,我從教多年,還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孩子。」對於查立民的自我介紹,陸老師絲毫沒有懷疑。也許這麼多年來,她和她的學生早就被人遺忘了。所以猛然來了一個「作家」,翻起陳年往事,歡迎的因素遠大於警惕。

「是啊,您能跟我說說她嗎?」

「有些人就是天生對數字敏感,」陸老師甜蜜地回憶著當年的往事,「圓周率之後可以背到一百位!她可只是個十幾歲的中學生。這不是雜技,而是天賦。只要有關數字的東西過目不忘,完全不費勁。」

「厲害。」

「有些數學公式比我還要了解,不是痴迷於此根本做不到。」

「所以成績斐然吧?」

「那是當然的,全縣那麼多中學生,就她一個拿到了名次。」

「當時代表縣裡參加奧數的一共有兩個學生吧,我說的王天嬌那一屆。」

「你說縣一中的那一個?」陸老師臉上掛滿了自豪,「與我們王天嬌根本沒法比,不是一個檔次的。」

「哦。」

「當然,她們的關係還是不錯的。」大概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陸老師把話收了回來。

一點點步入正題了。

「我聽說那兩個學生長得挺像。」

陸老師「咯咯咯」笑了起來:「那女生我見過,確實挺像的。世界上就有那麼巧的事兒,同齡、同樣愛好數學,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姐妹呢。後來才知道,她們彼此根本不認識。不過,仔細分辨還是能夠分辨得出來的。」

「既然王天嬌那麼有天賦,怎麼後來沒上大學呢?」這是查立民剛剛在馬橋中學獲得的信息。

陸老師神色黯淡下來:「大概是天妒英才吧,高考的時候,王天嬌突然暈倒了。當時也不知為什麼,體檢後才發現,肝功能有問題,說是不適宜繼續求學。」

「那也太可惜了。」

「是啊,說起來當年我為這事兒還跑了不少地方,甚至給教育局寫過信,希望能夠網開一面,不就身體有點不健康,治不就完事了。」

「是啊,那後來呢。」

「我也給她打氣,可到了後來,她自己找了我,說是不考了。」

「為什麼?」

「她父親去世了,可能經濟上出現了問題。但我覺得這不是主要原因,是她自己放棄了。一個人如果自己放棄,別人還能做什麼呢!」陸老師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王天嬌參加工作了?」

「那我不知道了,大概是躲我吧,在此之後,也沒來找過我。沒過一年,聽說她結婚了,還特地託人帶了喜糖給我。再往後,就失去聯繫了。」

「哦。」

「如果你見到她,讓她無論如何來看看我。」

「一定。」查立民在本子上記錄著「採訪」的信息,「對了,陸老師,您知道王天嬌嫁到哪去了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你可以去問問她的同學,我記得有個叫……」陸老師微閉著眼沉思,說出了一個名字。

街口開了一家餃子店。遠遠地就看見店口掛了一面紅藍相交的招牌旗,隨著微風輕輕搖擺。查立民走到店門口,沒有直接進入,而是站在街對面悄然地看著。

店裡大部分顧客,都是附近工地的工人或者人力車的車夫。他們在店裡掏著蒜泥,一邊大聲說笑,一邊將醋倒入碟中。

一口大鍋架在出門左手側,三十齣頭的男人正打開鍋蓋,往裡澆冷水。升騰起來的蒸汽瞬間消散,男人的五官清晰地出現在視野中。

查立民耐心地等待著。等著餃子出鍋,果然從店堂的深處走出了男人的妻子,她挽著發,一身花色圍裙,將裝盤的餃子端上桌。

聽說他們有一個兒子,應該就是坐在店門口畫畫的那個七八歲的男孩吧。

來的吃客,似乎都是老主顧,他們和男孩熟練地打著招呼,或者摸摸他的大腦袋。

這是個幸福的家庭,查立民想。

他調整位置,來到身後的台階,坐下,然後掏出香煙來吸。

大概等了有一個小時,過了吃飯的點,顧客們才慢慢地散去,只剩下一兩位晚到的散客,還坐在桌前。

查立民站起來,揉揉發麻的雙腿,大步邁向餃子店。

「老闆,來三兩白菜的,三兩羊肉的,放一塊兒煮。」

「好嘞!」女人絲毫沒有因為查立民操著外地口音而怠慢。

電視里正在播放著新聞聯播之後的電視劇,是個鄉村題材的喜劇,僅有的兩個顧客被逗得前仰後合。

「老闆娘,跟你打聽個人。」查立民叫住了她。

「哦,誰啊,只要我認識。」

「你肯定認識,她叫王天嬌。」

女人為之一怔。

差不多到了深夜,餃子館的客人早已離去。桌上放著吃剩下的碗筷還沒收拾,碗里的湯早已冰涼。

隔壁桌倒還散發著熱氣,不過是從茶杯中冒出來的。男人坐在查立民的對面,女人剛把孩子哄睡,然後也來到桌前。

查立民耐著性子,堅持等他們把生意做完,反正也不差這點時間,乾脆到完成一天的生計,這樣也有心思來聊聊有關王天嬌的事兒。

「其實我們兩個都是她的同學。」閆一婷拍拍男人的肩膀,「這是我丈夫,趙馳翊,從初中起就是一個班的,高中三年我還是她的同桌。」

查立民看了一眼男人,他的手臂上刻有文身,但文身上又被煙頭燙得面目全非,露出醜陋的傷疤。

趙馳翊發現查立民的視線,縮縮手臂,不好意思地笑著:「小時候不懂事兒,瞎玩的。」

「你還好意思說,講起來上學的時候,你們和王天嬌可是死對頭。」閆一婷在邊上插話道,她往茶杯里加了水,「喝水!」

「謝謝!」查立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剛剛說,你和王天嬌是同桌?」

「是啊。」閆一婷眨眨眼。

「那關係應該不錯啰?」

「相對來說,我是最好的一個!」

「關係好還有相對一說的?」查立民笑了。

「陸老師估計不會跟你透露,王天嬌其實是一個很孤僻的女生吧。哎,老師怎麼會說這樣的話,況且她又喜歡她,在老陸眼裡,我們這些差等生和王天嬌比,簡直就是野雞對鳳凰。」

「這個比喻不妥。」趙馳翊提醒閆一婷。

「沒文化嘛,你別見笑,你看我這個樣子也知道了,沒上過大學,所以只能賣水餃。」

「有很多上過大學的連工作都找不著呢。」查立民只好這樣回應。

「王天嬌——怎麼形容呢——說得好聽,叫驕傲,說得難聽,就是有點書獃子氣兒。學習學得好嘛,都這樣,不懂什麼人情世故。」

「就是、就是。」趙馳翊附和道。

「你那個可不算!」閆一婷沖丈夫翻著白眼。

「這麼說,你和王天嬌也很熟悉?」查立民遞了一根煙給趙馳翊。

「熟悉,那可是太熟悉了!」趙馳翊笑了起來,「我們還輸給她五塊錢呢。那時候,五塊錢可了不得。劉文海和她的梁子就是這樣結下來的。」

劉文海?查立民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聽到過。

「其實也談不上啦。那時候才上初中嘛!有一回,我們搶了一個小孩的錢,結果王天嬌就來替他出頭,我們打了一個賭,猜過往車輛最後的一個車牌號單雙,一連過去五輛,王天嬌全猜准了。」

「那麼懸乎?」

「懸乎吧,我們也嚇了一跳,很久才知道這其中的貓膩。」

「啥貓膩?」

「那條公路拐彎口就是個收費站,車輛在那排隊過關卡呢,後來我們才知道,這王天嬌跟有特異功能似的,對數字,就像見了親人一樣,能夠過目不忘。在此之前,她經過收費口,把這些車牌全記下了,結果和我們賭的時候,我們全都上她當了。」

雖然答案不算太稀奇,但查立民還是頗為觸動。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對數字卻天生敏感,所過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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