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三重身份

因為條件的限制,墜樓的女性屍體,只能被送進最近的醫院存放。市公安局的法醫剛剛趕到不久。吳宏磊與當地警方辦理了一些手續之後,匆匆趕來。

「你那同學情況不妙啊。」郭子小心翼翼提示道,「受害者身上有個明顯的掌印,她是被推下樓的。」

因為先前已經獲得了一些消息,所以吳宏磊現在面色鐵青。他一言不發地走在醫院通往太平間的走廊里。在他一再要求下,醫院準備了一間小隔間,第一時間開始了屍檢。

隔間門口站著一個穿制服的警察,吳宏磊和他招呼,進入了這個臨時的法醫室。

屍檢工作已臨近尾聲,屍體上蓋著白布,只有頭部暴露在外。屍體的邊上站著法醫和他的助手,正在屍檢報告上做著最後的填寫工作。

死者容貌已毀,她的臉現在被線縫成一張醜陋的面孔。

「我們盡了最大努力恢複死者的樣貌了。」法醫摘掉口罩說道。

這也是吳宏磊要求的。他點點頭,然後慢慢地走到屍體邊。十年前,林春園的容貌,在這張冷冰冰的臉上疊加。吳宏磊感覺五臟正在翻滾,不是因為噁心,而是自己深戀的那個女孩,十年之後竟然以這種方式出現在眼前。

「師傅,你沒事吧!」郭子看見吳宏磊居然在顫抖。

「沒事兒。」吳宏磊深呼了一口氣兒,抑制著差不多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如果沒有人在的話,他也許會大哭一場。「我好像胃有點不舒服。」吳宏磊俯下身,掩飾自己的激動。

郭子緊張起來:「怎麼了,餓的。」

「不知道。問題不大。」吳宏磊臉朝下,一邊搪塞著,一邊強抑情緒。

他看到了一個東西,頓時間心情複雜起來。吳宏磊不知道這突然的轉變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

他緩緩地站起來,臉上已恢複了原來的嚴肅,屍體脖子的側後方,有一小枚粉紅色的印記。

「這是什麼?」

法醫循聲走過來,推了推眼鏡:「好像是胎記。」

「確定?」

「確定!」

「這是與生俱來的,還是後天長出來的。」

法醫笑了:「當然是一出生就有的。」

吳宏磊的判斷沒有錯,他稍稍好受了一點,死者不是林春園。

「要不你先去休息一會兒,把身體累垮了不好。」

「沒事。」吳宏磊擺擺手。

法醫開始詳細描述屍檢結果,但這一切已沒有意義。三起命案,吳宏磊對高空墜樓的屍檢差不多都能倒背如流了。沒有身前傷,沒有酒精藥物的影響,然後是一系列專業術語,拼湊著她墜地時的慘狀。唯一的證據,是死者衣服上的手掌印。

「第一判斷,是嫌疑人把受害者騙到天台邊,然後趁她不注意把受害者推下去的。」

吳宏磊默不作聲。

「倒是有件事兒值得一提。」法醫又說道。

「嗯?」

「我們在死者肝上發現了兩個惡性腫瘤,是肝癌晚期。不出意外的話,這個人就算不被推下樓,也活不過三個月。」

碰頭會是在市公安局的會議室里召開的,剛剛從省里調研回來的公安局長親自主持。兩地的警方,就案情做了初步交流,然後開始商討下一步計畫。

因為有確切的嫌疑人,所以死者是誰,反而被放了一放。絕大部分議題都放在如何捉拿查立民歸案的問題上,對於「他就是嫌疑人」,基本達成共識。吳宏磊建議先不要過早下結論,不過他的話被客氣地敷衍兩句之後,很快被埋沒在各種抓捕方案中。

吳宏磊很無奈,也無法反駁。

「首先要控制通向外省的各條通道,這可以請求武警部隊的協助;另外增加巡邏次數,把嫌疑人信息趕緊下發到各基層單位,一定要在嫌疑人出城之前捉拿歸案,還有儘管發生在深夜,但畢竟西河大廈是本市的商業中心,關注度高,所以務必將負面影響降到最低。」局長揮著大手鏗鏘有力地說道,「來來,上海來的同志也在,大家各抒己見。」

吳宏磊拿出筆記本佯裝在記,但實際上心思已經飄了出去。離墜樓事件已經過去近七個小時了,查立民是不是還留在這裡,完全不能保證,七個小時別說出城,就算是北京都到了。

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個冒充林春園的「林春園」究竟想幹什麼?

她把查立民騙到飛洲,然後發生邱洋案,現在又在西塘弄了這一出。從種種跡象來看,一切都是計畫好的,而且「林春園」患有絕症,在臨死之前為什麼要把查立民牽扯進來呢?

他把條條線索彙集起來,然後在筆記上畫著,不知不覺林春園的名字就佔據了中央位置,在她名字的周圍,排列了一系列當事人。他發現了一個遺漏的問題。劉文海、邱洋都是江蘇人,林春園也是,兩個受害者至今沒找到交集,但是林春園的家鄉松縣,卻從來沒有被調查過。劉文海曾經在化工廠工作過,這個化工廠會不會在松縣呢?

想到這個問題,查立民坐不住了。他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簡訊給在上海的同事,讓他們立即聯繫松縣公安局,查找可能存在的線索。

「吳隊怎麼看?」剛發完簡訊,就聽局長問他。會上的內容,吳宏磊其實一句沒聽。

「我看可以。」

「那行,咱們就分頭行動吧。」

會議室里的人站起身,各自執行任務。

「放心吧,我們一定盡全力捉拿兇手的。」局長拍拍吳宏磊肩膀。

「多謝。」

桌面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吳宏磊看了一眼:「不好意思。」

「沒事,去吧。」

吳宏磊拿著手機來到走廊,看看前後無人,才按了接聽鍵:「什麼事兒,夏菲。」

查立民是和一車大白菜一塊兒進的上海城。過了最後一座收費站,這輛浙江牌照的卡車停在了路邊。查立民從車上跳下來,和把他送回來的司機揮手告別,當然,錢包也因此又少了幾張紅色的票子。

這還在松江境內。查立民根據馬路上的交通指示牌辨認。他對此地不是很熟悉,但還不至於迷路。父親有個老同學住在附近,查立民曾跟隨父親來這拜過年。

應該不遠處就有直通市區的地鐵,查立民一邊走,一邊想。現在首當其衝的問題倒不是進城,而是吳宏磊那兒到底進展到哪兒了。

以警察的效率,應該很快就會把他作為通緝的對象。搜查的範圍也會從西塘開始向外輻射,沒準上海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他自投羅網。查立民有點緊張。十年之前,讓他有機會和警察正面交鋒,但逃亡卻還是第一次。

反正現在家和公司肯定都不能回了。父母和夏菲,多數已經得到了消息,一想到這幾個無辜被牽扯進來的親人,他就感到無盡的歉意,他們肯定朝自己關掉的手機,打過無數次電話了。

查立民靠在路邊的電線杆上,站了一會兒。

也許現在自首還來得及?情況不至於遭到無法挽回的地步,至少還有鄧莞千這根線。這根線能夠牽扯出什麼,通過吳宏磊去調查,無論如何要比自己冒著被抓的風險去暗訪好得多。

可問題在哪兒呢?

查立民思索了半天。昨晚在天台,讓自己做出「逃離」的決定,乍看是衝動,其實不然。就在「林春園」——不,現在應該說是鄧莞千——把他約到飛洲國際的時候,就簡訊提醒過他:甩掉那個警察。

很明顯,不知什麼原因,她並不希望吳宏磊插手。正是這個深刻的印象,讓他在千鈞一髮之際下意識地做出了逃跑的抉擇。事已至此,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往下闖了。

查立民抬起頭,遠處高牆外掛著一塊廣告牌,在他的記憶中,廣告牌下就有通往市區的地鐵站。

步行了約摸二十分鐘,證明查立民的記憶沒有出錯,果然,兩個地鐵口,分布在馬路的東西兩側。其中一個門口站著一個警察,查立民皺皺眉,然後橫穿大街從對面進了地鐵站。

買票的時候,他發現錢不多了。出來得匆忙,錢沒帶夠,在西塘一折騰,只剩下100多元現金。銀行卡倒是有,但查立民不想動,以他的反偵查知識,很有可能上海警方就等他通過ATM暴露行蹤,抑或已經凍結了賬戶。不過他想起來,在辦公室抽屜還有點現金,是他向公司預支支付供應商的首款。得琢磨個法子,查立民垂頭計畫,然後買了一張票,坐上了地鐵。

40分鐘後,從地鐵廣播里播出的那些熟悉的站名,證明列車已駛入市區。一路上,查立民感覺四周的人都在盯著他看,他卻不敢與那些人對視。好不容易熬到了車站,他低著頭,匆忙走出車廂。

陽光和煦,現在已過了上班高峰,馬路上行人稀少。上升的溫度,讓他身上的異味開始發酵四散。擦肩而過的人紛紛捂住鼻子,心裡肯定費解,這個穿著還算體面的男人,怎麼身上散發著比乞丐還要難聞的味道。

按照鄧莞千身份證上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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