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雙重身份

出售塑料面具的小店臨河,店門正對著一截台階可以下到河邊,只有當地人才知道,河邊其實還有一條隱蔽的泥土路。

說隱蔽,其實也不過是因為視線的阻隔而已,所以查立民按照便籤條上的路線走在古鎮上,並不用擔心被發現。

以吳宏磊的智商,他或許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發現破綻,但到那個時候,查立民已經出古鎮了。

他現在來到一座橋下,河對面就已不是古鎮的地界,而岸邊,停留了幾艘白日里供遊客遊玩的烏篷船。

查立民自然而然地從口袋掏出了錢。

有錢可以解決很多問題。

小河不寬,只有一箭之遙,烏篷船橫過來差不多就能走過去,查立民花了五十元順利抵達。五分鐘後,他走上了市區的馬路。

城市的感覺又回來了。樣式死板的居民樓立在兩旁。這些居民樓的沿街一層很多都改建成了門面,看標牌有鋁合窗加工點、五金店、賣盒飯、小型超市,等等,大部分已經關了門,只夾雜著一兩家蘭州拉麵之類的二十四小時店還在營業。

路燈昏黃,馬路遠遠地延伸出去,幾輛車飛速呼嘯而過。查立民辨明方向,開始跋涉。

身後傳來了隆隆聲,查立民不是近視眼,很遠就看清那是輛公交,以及公交頂上的路線號。4號公交車,沒錯,正是他要搭乘的那輛。

查立民加快腳步朝著前方路邊的公交車站跑去。

他和公交車同時到達了站點。

查立民迅速掃了一眼車內,車上很空,只坐了五六個人,他努力讓掃視隱蔽,但很快發現多此一舉,乘客中沒有可疑的人。估計都是些上完中班的人,很疲憊,要麼眯著眼打盹,要麼獃獃地看著窗外。

廣播里播報著站名,查立民抬頭看路線圖,心裡在計算著站數。遠方出現了一座高樓,高樓牆上的景觀燈在黑夜裡尤為顯眼。查立民知道那就是目的地——西河大廈——這座城市最高的樓。

七八分鐘後,公交車放慢了速度。車駛進站台,嘎吱一聲停靠在了路邊。查立民走到後門。這一站只有他一個人下車。車在身後轟轟而去,把他留在了異鄉街頭。查立民站定,前方是個遮雨棚,棚下有個長條椅子,椅子頂頭坐著一個女人。

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這麼多年來查立民幻想過很多次與林春園重新邂逅的場景:也許是傍晚,她敲響自家的房門;抑或在重回校園的路上,和她不期而遇;又或者毫無徵兆地在路邊相遇;再差,林春園因為失憶或者身體欠佳正在某個小城的療養院療養;總而言之,都充滿了戲劇性的可能。唯一沒有想到事隔多年之後,他們竟然如此平淡無奇地出現在彼此的對面。

坐在椅子上的正是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她抬頭看了一眼查立民,就像是昨天剛剛會面,又像是情侶,甚至是夫妻,熟絡得連寒暄都可以省去。她就這樣把頭重新低了下去,憐愛地撫摸著手中的襁褓。

她還帶著一個孩子?

林春園低著頭往側邊挪了挪,這意思彷彿是讓查立民坐過去。

到了這一刻,查立民既沒有興奮,也沒有激動。他有滿肚子的話要說,話到了嘴邊卻又失語——沒準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他深呼一口氣,走過去安然地坐在她的身邊。

孩子不哭也不鬧,查立民看了眼,隨即嚇了一跳,他狐疑地盯著林春園,這詫異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天、天氣慢慢轉涼了。」林春園輕聲地說著,這語氣好似是在嘮家常。

「是——是啊,馬上就要到深秋了,夜晚風起的時候,會讓人感到寒意。」

「要、要多穿點衣服。」林春園自言自語道,「你,你——一切都還順利吧。」

「順利。」查立民點點頭,「你說話——怎麼怪怪的。」

林春園換了一隻手抱孩子,沒有回答查立民的提問:「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你剛剛坐的那輛是末班車。」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來,可能是命中注定吧。」

林春園嘆了一口氣:「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她站起身來,「陪我去吃點東西吧,我肚子餓了。」

街對面有家沙縣小吃,現在還開著。

林春園沒有徵詢查立民的意見,踱步向著馬路對面走去。

進了小吃店,兩人坐在靠門的桌子前,查立民問:「你要吃什麼?」

「吃碗小餛飩就行了,」林春園咧著嘴不好意思地笑,「錢已經全花光了,你請我吧。」

查立民點點頭,仔細打量著十年後的初戀情人,心中的疑惑愈來愈濃。

老闆把小餛飩端了上來,查立民為自己要了一瓶可樂,一邊吮吸,一邊看著林春園喝餛飩。餛飩很燙,在兩人之間隔了一層騰騰霧氣。她果真餓了,試了一下溫度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很快餛飩被吃了個精光。林春園打著飽嗝,有點羞澀地說:「謝謝,我一天沒吃飯了。」

查立民不動聲色地看著對方,心中的懷疑卻快要把他折磨瘋了:「接下來去哪兒?」

林春園笑意微漾:「不著急,你跟著我走就是了。」

「跟你走可以,」查立民屏住呼吸,「可是你總得告訴我——為什麼你要冒充林春園吧?」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雖然過了十年,容顏轉變,沒人能保持青春,可一個人固有的生理乃至行為特徵,卻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改變。眼前的這女人像極了林春園,可查立民知道,她不是林春園。

查立民以為她會解釋狡辯,她卻什麼也沒說。店門外一輛卡車飛馳而過,深夜裡驚心動魄。林春園望著門口發獃地看了一會兒,站了起來:「我們走吧。」

這語氣就好像查立民肯定會跟上來一樣。

查立民皺皺眉,他似乎別無選擇。

沿著大街東行,前方河西大廈的雙子樓,像兩個巨大的衛士,威嚴莊重地屹立在街角,查立民不用問,也知道他們就是去往那裡。

會發生什麼事兒,查立民也是有預感的。這次又是誰?「林春園」為什麼要帶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目睹這個過程?這背後又隱藏著什麼陰謀?真正的林春園在哪兒呢?

查立民緊緊跟隨著她,所有問題的答案,現在就只剩下眼前唯一的這條線索了。

河西大廈是座商業大樓,南北兩棟遙相呼應,和飛洲國際大廈幾乎一模一樣。其1~8層為購物中心,各類服裝、飾品、化妝等品牌專賣店排列其中。8層往上,為辦公用樓,彙集了眾多公司。電梯上顯示,樓高一共19層,但因為當地人忌諱,不設13層,所以只有18層樓。這個時間點,商廈已經關閉,雖然看不見巡邏的保安人員,但也無法從緊閉的大門進入。

大樓西側倒是有個出入口,那裡有直接電梯,直達8層以上的辦公區域,可是大堂里燈火通明,三四個值班人員正坐在門邊的沙發上抽煙聊天。想要不被發現進入大樓是不可能的。

正當查立民揣測「林春園」接下去用什麼計策的時候,她卻拐了一個彎,繞進了大樓前的綠化帶。順著綠化帶往前走,一個斜坡出現在眼前。那是大廈地下車庫的入口。入口旁設有門崗,裡面只坐了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男人正低頭閱讀報紙。

「林春園」沒有冒這個險。她再次偏離了主幹道,帶著查立民踏上了路邊的泥土小徑。小徑呈弧線,卻輕而易舉地從門崗的後面,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了車庫,顯然,她事先做過功課。

停車庫很空曠,查立民小心翼翼地走路,生怕有回聲暴露行蹤。「林春園」熟門熟路,從空著的車位間穿行,走進一個安全門,跨過台階,來到電梯前。查立民小跑著跟上去,和林春園並肩進入。

查立民站在右側靠電梯按鍵的位置,「林春園」正準備按樓層,卻被查立民搶先了一步,他不假思索地按了最高層,「林春園」一愣,然後微微一笑,看來兩人的默契已經初步達成了。

電梯平穩向上,很快到達了頂層。出電梯的時候,查立民側身一滑,差點一個趔趄摔倒。他本能地抬起胳膊扶牆,卻摸到了濕漉漉的牆壁。電梯門口有一攤水,原來大廈的頂層正在刷牆,工人們大概加夜班剛剛結束,所以留下的殘局恰好讓查立民差點栽跟頭。

「小心點!」「林春園」忍不住輕聲叫了起來,同時把手中的孩子抱得更緊了。

「沒事。」查立民蹭了一手石灰,「你看著點地,滑。」

「林春園」摟住孩子,踮著腳尖如履薄冰地跨過水漬,到了樓梯口,確認安全了,才得以放鬆。

兩個人繼續順著電梯走了半截,到達了天台的門口。

天台照例沒有鎖,推開門,他們已經站上了這座城市的制高點。滿天星斗,今天天氣還不算差,大概是為了迎接他們的到來,晚風居然也停了,站在高處,絲毫沒有感覺到寒意。

如果是和林春園約會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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