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死亡的預判

吳宏磊現在興奮得就像解出了一道數學難題的中學生。在飛洲國際大酒店的大堂,他一把抓住剛剛到來的技術科科長,滔滔不絕地述說他認為的謎底:「你看,劉文海和邱洋死的那天都穿著春裝外套,這一穿著,把犯罪的痕迹掩蓋了。他們都不是自殺,而是在外力促使下墜樓的。」

科長下了班,剛剛回到家坐上飯桌,就一個電話被拉到了現場,滿臉不高興:「不是所有的監控都顯示,事發當時除了受害者,沒有第二個人上過天台嗎?」

「這個外力不是人為的,不對,是人為的,可是兇手不在現場。」

科長皺皺眉:「不在現場?」

「說出來是有點蹊蹺,但是為了把謀殺偽裝成自殺,這樣做也是值得的。」

「那是什麼?」

「陷阱!」

「陷阱?」

「而且這個陷阱是看不見的!」

「看不見的?」科長滿臉狐疑,他可不想從熱氣騰騰的三鮮湯前被拉過來瞎胡鬧。

「對,兇手用的是透明而又堅韌的漁線。」

科長頓了頓,臉上的皺紋略有舒展:「你接著說。」

「現在說不清,上天台我演示給你看。」

一行人乘電梯到達了頂樓,然後從安全通道里經樓梯走上天台。打開天台的門,天台上的布局和印象中的一樣,門外左右兩邊的側前方都有一個水箱,相隔約十米。

「到底怎麼回事兒?」科長迫不及待地問道。

「你看,如果在兩個水箱的箱壁與受害者齊腰高的位置各設置一個支點,穿過一條漁線,」吳宏磊走到了兩個水箱中間,模擬中間真的有那根不存在的線,「我拉著它往後走,」他再次退回到了天台的入口,「只要有足夠的長度,漁線就可以被平放在地上,由於它的隱蔽性,加之陽光的反射,受害者難以發現,他不知不覺就走進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圈套。」吳宏磊頓了頓,「當受害者進入圈套之後,只要從外面——」他指了指受害者墜樓的方向,「施加足夠的外力將漁線迅速崩直,由於支點的緣故,漁線會迅速拉升到受害者腰部的位置。那個支點無須太牢固,一受力就可以從水箱上脫落。於是,漁線就能拉著受害者,把他拖下樓去。因為受害者穿了外套,加之墜樓時遭到破壞,所以並沒有留下漁線勒過的痕迹。」

「有點意思。」科長愁眉舒展。

「而且這也可以說明,為什麼邱洋和劉文海都是『倒行』墜樓,因為向前彎腰,卻不能向後,為了排除漁線牽拉時受害者出於本能匍匐而逃脫陷阱的可能,必須讓他們背對著天台的台階。」

「受害者為什麼會那麼聽話?」

「這點我還沒想明白,但是我的推理沒錯,兇手一定有他的辦法。」

「這麼說來,你說的確實在先期未仔細勘查,要再搜索一遍。」

科長走到水箱邊,拿著專用探照燈,在水箱的壁沿,一寸一寸地往下排查,果然在上面發現了有鉚釘鉚過的痕迹,他戴上眼鏡,湊在這些痕迹前觀察:「這似乎有些時日了,不像是新的。」

「嗯?」

「沒事,估計是以前的員工在天台晒衣服打的鉚釘,這樣反而讓兇手省事兒了,他用現成的就可以了。」科長頭也沒抬,繼續埋在那些痕迹中,慢慢地,他臉色凝重了起來,似乎看出些端倪,「你剛剛說的那個外力,來自哪兒呢?」

「樓下,就在與邱洋墜樓點垂直在一條直線上的客房裡。」

「但是這個外力需要特別大,速度需要特別快才能實現啊。」

「沒錯,」吳宏磊點點頭,「所以我估摸著會用到工具。」

「工具?」科長背著手往天台的邊緣走去,他蹲下身子一邊聽著吳宏磊講述,一邊繼續自己的觀察。

「我不知道,比方說轉動軸承之類的,可以快速把漁線捲起來。」

「理論上是可以實現的,」科長點點頭,又搖搖頭,「但是現場勘查,起碼據我觀察下來,你說的這個辦法,並不能實現。」

「為什麼?」吳宏磊咽了口唾沫,喉結隨之而滾動。

「按照你的這個說法,漁線是從樓下拉上來的,那麼它勢必會和天台的台階有接觸,這麼快的速度和這麼大的力量,足以在台階上留下線條的摩擦痕迹,可是台階上卻沒找到。」

吳宏磊稍稍有些失望,這個法子或許可以在學校的生物大樓上實現,當初由於勘查水平和辦案背景的緣故導致沒發現,而時隔十年,痕迹早就磨損消失。不過,他還有第二個答案:「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就要到對面的天台去找答案了。」

吳宏磊賣著關子,但他似乎頗有信心,領著大夥來到了對面。

「別藏著掖著了,有什麼快說吧。」

吳宏磊徑自走到一個低矮的金屬外殼處:「就是它!」

科長跟了過來,發現這是個消防風機,他想了想,明白吳宏磊的意思了,確實,這個消防風機可以解決先前的問題。

漁線需要更長,這頭連接在兩台消防風機轉動的軸承上,橫跨兩座樓,對面的天台上布置完成先前的圈套。因為消防風機平時是不啟動的,科長的經驗中,現代高科技賓館中,啟動消防風機有兩種方式,一是煙霧報警後自動啟動,還有就是手動啟動,一般情況手動控制面板就在頂樓不遠處。風機一轉動,軸承捲起漁線,有足夠的力量和速度,將受害者拉下樓。

「行啊,」科長讚賞地說道,「沒想到,你這個搞刑偵的,還懂那麼多技術,我們這些勘查的沒發現,讓你立功了。」他說著,已經蹲下身子,打開工具包,開始拆卸風機的金屬外殼。

幾分鐘的工夫,已經看見裡面巨大的風扇似的風機,科長拿著手電筒頭探進去,不一會兒他又鑽了出來,臉上失望顯而易見。

「怎麼了?」

「還是前面的問題,如果漁線綁在軸承上,一定會有新鮮的劃痕,但是上面沒有。」

「會不會不是這台?」吳宏磊指了指附近,有八颱風機一字排開。

科長逐一檢查,還是沒有發現犯罪的痕迹。

吳宏磊的推理被推翻了。

「不管怎麼說,你能想到這一點已經很不容易了,說不定遇到類似的案子,就能被一眼識破了。」

吳宏磊不死心。他回到賓館找到了控制消防風機的控制面板,並調取監控。案發當天,面板根本沒有人動過。他又上溯了一個月,也未發現可疑的人員上過天台。沒人去布置他推理中的圈套。假設被徹底否定了。這種看見希望又把希望打破的經歷,讓吳宏磊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你沒看見我的手機正在充電嗎?」查立民青筋暴起、臉頰漲紅,俯身訓斥公司新進的實習女生。

實習生被突如其來的責備嚇得不知所措:「我,我看見你手機已經有70%的電了,問了一圈,沒人回答,所以就用了——我的一點電也沒了。」

大夥紛紛轉過頭一探究竟。聽對話,實習生擅自拔掉了查立民放在桌上正充電的手機,所以導致後者怒火中燒。

「至於嘛,手機不還有電的嘛!」緩過神來的實習生,委屈而又輕聲嘀咕道。當眾被呵斥,她的眼裡已噙著淚水。

「不管是有電還是沒電,不經允許,禁止動用別人的東西,這個淺顯的道理,難道你不明白嗎?」

大概是難以忍受這樣的羞辱,實習生「砰」的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捂著嘴跑出了辦公室。查立民卻還是毫無憐憫之意,把手機重新插上充電器。

他環顧四周,同事們置身事外地繼續工作,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查立民坐下,皺著眉頭粗口喘氣兒。

夏菲手裡抱著一份文件,走到他身邊,壓著嗓子問:「你幹什麼呀!」

查立民不說話。周圍的同事又抬頭偷瞄著這邊事態的發展。

夏菲捅捅他的身體:「去休息室——聽見了沒有?」

查立民站起身子,想了想,又把手機拔了下來,揣進褲子口袋,跟著夏菲走進了休息室。

夏菲背著查立民站在咖啡機前倒咖啡,一股子濃香味頓時充滿了房間,不一會兒,她端著一杯咖啡轉過身,遞給了查立民。

查立民靠牆站,接過咖啡喝了一口。

「你最近怎麼心不在焉的?」夏菲倒沒有問他前面怎麼突然就難抑情緒。

「有嗎?」查立民閃爍其詞,這些天來,他唯一要做的事兒,大概就是掩飾自己的內心。

夏菲狐疑地看著他。

查立民覺得一陣逼仄感正圍繞著他。他現在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不願意搞辦公室戀情了。

近,實在是太近了。就像有一雙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盯著你看,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高興、憤怒、快樂、悲傷無不盡收眼底。因為被注視,所以個人的行為被無限放大。起初的時候,或許會感到很幸福,然而在新鮮感過去之後,餘下的只有牢籠般的不自由。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