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倒行——死亡方式

吳宏磊被通知出現場時,正在南匯蹲守毒販,剛把銬子銬上,電話就響了。他馬不停蹄地趕回市裡。

事發的白鷺賓館位於城南。內環右轉,從老滬閔路下閘道,過兩條街,就到了目的地。吳宏磊有點累。十八層賓館外牆的反射光,晃得人頭暈。而且這還是個雙子樓,南北兩棟遙相呼應,站在兩樓中間,有種說不上來的逼仄感。

吳宏磊走到大廳,因為離事發已經一個多小時,官方處理得當及時,所以大堂還算穩定。

穿著小西裝的前台小姐,正弓腰彬彬有禮地給顧客辦理業務手續,幾個帶著行李箱的中年男女坐在休息區里聊天抽煙。查立民四處尋找,在靠右側電梯的通道口,看見了穿制服的警察。

吳宏磊走過去,和幾張熟面孔打過了招呼,拉著轄區派出所的所長到一邊:「自殺找我來幹嗎?」

所長一臉無奈。

在所長的講述下,吳宏磊知道了個大概。約摸一小時前,有個男人從白鷺賓館主樓的天台跳樓了,經核實,死者叫劉文海,36歲,已婚,江蘇籍人士,在本市擁有一家媒體公關公司。於中午十二點三十二分,同一名年輕女性入住。經過調取樓道里的監控,劉文海在進入房間後,約摸一個小時,獨自出來,然後坐電梯到了頂樓,再走消防通道,到達天台。因為賓館是五星級的,監控設施比較完善,角度也比較全面,雖說天台沒有攝像,但就各通道錄像顯示,初步斷定,他是一個人在天台上徘徊了五分鐘,然後一躍而下的。

年輕女性叫塗敏,21歲,不是劉文海的妻子,警方趕到房間的時候,懵然無知的塗敏正穿著浴袍。按照塗敏的供述,劉文海應該是在她洗澡的時候出房間的,什麼時候走的,去哪兒,幹什麼,一概不知。直到警察找上門,她才知道出事兒。

吳宏磊眉頭微蹙。

所長接著往下說:「他老婆楊海燕事發時正在做SPA呢,SPA的技師可以證明這一點,而且就是因為楊海燕執意認為劉文海不會自殺,才把事情搞得那麼複雜。」所長壓低嗓子,「他們公司正好是承接區政府市民文化周的單位,有點人脈,這不,上面一個電話下來,讓我們再查查,查的時候,我終歸覺得有點不舒服,這不就把你叫來了嘛。」

「怎麼?」

「你跟著我上去看看吧,反正塗敏還在。」所長還是賣著關子。

劉文海訂的是1512景觀房,價格不是普通老百姓消費得起的,打開門便看見對面通透的落地窗,陽光鋪了一地,在這樣的環境底下,誰都會有好心情。

「真會享受。」吳宏磊暗想。

雖說是小三,可塗敏的眼神卻波光瀲灧。可能剛哭過的原因,明亮的眸子,像被泉水洗過般透著一股子單純,毫無紅塵的味道。經過這齣兒,她被嚇得不輕,臉頰蒼白,正裹著浴巾在沙發上瑟瑟發抖。

「我,我是劉總公司的員工。」

「員工?」

「做銷售的,今天和他去了客戶那兒,回來有些專業上的問題請教。」

「我們說話直接點行嗎,」吳宏磊在她面前坐下,同時話鋒一轉,「有穿著浴袍在這樣的房間里請教問題的嗎?」

塗敏低著頭不說話,大概在思考如何全身而退。想想也是,做小三的遇到這樣的事兒,難免曝光,身敗名裂不說,還人財兩空,大概這就叫自作自受。

吳宏磊坐下,環顧房間。桌上有台打開的電腦,邊上是個青色的女式書包,書包的拉鏈上有個KT貓的鑰匙環。

吳宏磊覺得有點不對,他上下打量著塗敏,塗敏的浴袍過膝,小腿和四肢都裸露在外,右腳踝上系了一顆用紅繩綁著的小玉墜,手腕光滑,吳宏磊的視野往上,她沒有耳洞,濕漉的頭髮沒有染過的跡象。

吳宏磊皺皺眉,他似乎看出點眉目:「你不是公司職員吧!」

「什麼?」塗敏身子觸電般顫抖了一下,慌亂地看著他。

「你根本不是公司的職員!是學生吧。」

塗敏被震住了。僵直片刻,她突然屈起雙膝,啜泣起來。

吳宏磊知道自己推斷得沒錯:「大幾了?」

塗敏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用弱得跟蚊子似的聲音回答道:「大三。」

「干幾回了?」

塗敏不解地看著吳宏磊,反應過來,漲紅著臉,拚命搖頭:「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我們是……是戀愛關係。」

「戀愛關係?你知道他有老婆嗎?」

塗敏點點頭,說:「但真的不是那麼齷齪,我們、我們是真心相愛的。」彷彿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她站起身來,打開書包,從書包里掏出一沓稿紙,「這是我的作業,做個項目研究,所以讓他幫我忙來著。」吳宏磊望過去,書包里還裝著幾本英語工具書。

塗敏不停地翻著手裡的稿紙。

「我是覺得他這人,挺有本事兒,而且也關心我。」她又跑到電腦邊,按了鍵盤,電腦屏幕上也是一個媒介推廣會的文案報告,QQ上還在傳送著現場的視頻文件,「這些都是準備給我做素材的。所以我們真的是戀愛關係。」

吳宏磊略感意外,看這架勢,兩人還挺惺惺相惜:「你今天跟他什麼時候見面的?」

「十一點多鐘,我在一號線漕寶路站等他開車接的我。」

「然後呢?」

「然後一起吃了點快餐,就,就來這兒了。」

「這中間他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或者隨便,你覺得和他墜樓有關係的事兒?」

「沒有啊,」塗敏思索片刻,「他挺開心,跟我說上午剛剛談下來個項目。」

「中途有沒有接到過電話,或者碰到什麼人?」

塗敏搖搖頭:「哦,對了,他公司打過一個電話給他,是問工作上的事兒,沒幾句就掛了。」

「進房間之後呢?」

「之後,他就開始收視頻文件了,我進去洗澡。」

「洗澡的時候聽到什麼沒有?」

塗敏又搖搖頭。

問了幾句,沒有特別的線索,吳宏磊站起身:「那個,那就先這樣吧。」他轉身出門,塗敏在身後怯怯地叫住了他:「可不可以不告訴學校?」

吳宏磊揮揮手:「我盡量吧。」

到了走廊,所長在邊上說:「你怎麼看?」

吳宏磊撓撓頭:「沒有一點自殺的跡象,哪有自殺前約情人吃飯,替她接收文件,然後趁著這麼個妙齡少女洗澡的時候去跳樓?」

「但事實就是這樣。」

「我們上天台看看吧。」

從十八樓電梯出來,迎面撲過來一股油漆味。賓館的最高層剛剛裝修完畢,狹長的過道空無一人。兩側房間的門都大開著,大概是在散味兒。

走到底就看到了安全通道。上了半截正對一扇鐵門,門合著,但沒上鎖,一扭就開了。吳宏磊抬頭望了一眼天花板,果然那裡架著一台監控攝像機。按角度來看,誰要經過這道門,肯定會被記錄。

出了門,就是空曠的天台。左右兩邊,對稱排列了四座水塔,水塔後面是高高聳起的排風豎井,像幾個衛士,冷峻地俯瞰著這座城市,豎井後面還有一排消防風機。

「就一個出入口?」吳宏磊問。他低下頭,混凝土的地面是不會留下腳印的。

「嗯。」

「確定?」

「確定,除非有人會飛。」所長戲謔地說道。

「會不會是失足掉下去的?」

所長抿抿嘴唇:「這是除了自殺之外,唯一的解釋。」

吳宏磊看了看天台的邊緣,那裡並沒有防護措施,台階只有三十厘米高,到一個成年男人的膝蓋:「如果是意外的話,那麼他沒事兒到天台上幹嗎?」

「也許是看風景吧。」

「客房隔著玻璃窗向外望,景緻也不差。」

「誰知道呢?」

吳宏磊往前走了兩步,高處勁風襲來,吹得頭髮凌亂。不遠處的高架赫然在前,高架上的車排成行。越過高架是商業城市,各式各樣的樓房商廈高低錯落。吳宏磊轉過頭,身後是賓館的子樓,但是只比主樓差一層,所以在視覺上感覺是齊高的。

吳宏磊看不出什麼問題。想想也是,在此之前,已經有勘察人員來看過了,他並不覺得可比那些專業人士,更能發現問題。

他的思路從案子中飄了出去,望著遠方怔怔發獃。

「想什麼呢?」所長打斷了吳宏磊的思緒。

「沒什麼,想起一些往事。」吳宏磊笑笑,「這樣吧,去查查他的通信記錄,手機、電話、網路通信之類的,看看有沒有發現,再把賓館監控前兩天的也調出來,另外,」他想了想,「等屍檢報告出來之後通知我吧。」

「也許是在瞎耽誤工夫,」往回走的路上,所長抱怨著,「讓賓館賠點錢就完事了。」

吳宏磊沒有回答,但他也是這麼想的。儘管有不合理,但以他多年干刑偵的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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