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自殺念的轉移

林春園被實習報社派往外地採訪。史申田來個閉門不見,雖說和他也住同一樓層,可只要史申田的視線中出現查立民的影子,扭頭就走,追趕不及。兩個人像合夥躲避自己。

越是這樣,查立民心裡就越是沒底。

他實在是熬不住了。這天,他再次奔向生物大樓。沒想到史申田竟然不在實驗室,同學讓查立民到16樓學生會辦公室去找。

查立民從走廊重回電梯口,按了頂層,找到辦公室。門打開,果然,史申田正坐在窗台上抽煙。他的身邊是李斌,同系同班,同在一個實驗室,兩人聊著天。

史申田看見查立民,眼神中透露出意外,隨即厭惡的表情展露出來。查立民心中一抖,說實話他還真有點怕他。

「抽煙呢!」原本是想對質,可查立民的臉上卻堆起了虛偽的笑容,「下來抽,你坐在窗台上多危險。」他在討好史申田。

史申田毫不領情,從窗台上蹦下來:「你怎麼跟瘟神一樣。」

「不是!」查立民正欲發作,怒火又被壓了下去,「我……你……」他說,「你總得讓我知道點什麼吧!」

「你沒什麼需要知道的,你想知道的我都不知道。」史申田走過來,扒開查立民,「別煩我,我還要做實驗呢!」說話間他已經出了辦公室的門。

查立民怎麼攔得住身材魁梧的史申田,對於這樣的無賴行為,他可是一點辦法沒有。

「沒用的!」

查立民正憋著情緒,在房裡思考對策,李斌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我不知道你們搞些什麼。但他就是個書獃子,一根筋,認準的事兒,誰都勸不了,我跟他同學四年了,還不知道他!」

「可,可這也太邪門了吧,見過囂張的,沒見過那麼囂張的。」

「他這哪算是囂張,你都沒見過更離譜的呢。說得好聽叫不懂得跟人交流,實際上就是個二愣子。」

「這樣誰會和他做朋友,以後有哪個女的願意嫁給他?」

「你覺得他需要朋友,需要結婚嗎?」李斌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明天周末,有個中學的學生要來參觀我們的『大腦實驗室』,學生會就我一個人負責,我讓他幫幫我,你猜他說什麼?他說這種浪費時間的事兒,都是平庸的人才會幹的。感情我這乾的全是沒譜的事兒。」李斌搖搖頭,略顯無奈,將實驗室的鑰匙放進抽屜,「我原本周末還要回家替我二姨過生日呢。現在好,只能貢獻給這『平庸』的事兒了!」

「走吧,等他什麼時候願意理你了,自然會來找你,否則就算你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無濟於事。」李斌過來摟著查立民的肩膀,像搭著一個小朋友,奉勸他說。

查立民點頭,跟著李斌去坐電梯。李斌回實驗室,查立民到一樓後,又折回了頂樓。他突然想起來,學生會的辦公室沒有鎖門的習慣,現在裡面沒人,查立民閃了進去,打開李斌的抽屜,然後把實驗室的鑰匙揣進了自己的荷包。

夜風很冷,寒侵霜凌。查立民縮著脖子看手錶,晚上11點40分。

他咬著牙關,站在生物樓下已經二十分鐘了。好不容易撐到五分鐘前,12層最後一個房間的燈終於熄滅,沒過多久,四個學生從樓里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

把鑰匙「順」出來是件很容易的事兒,付諸行動卻恰恰相反。都說好奇害死貓,可這回是查立民好奇這隻貓。

既然史申田不肯說,現在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深夜的生物大樓的陰森恐怖,他是領教過的。查立民幾乎是在萬分糾結的心情下,邁進了黑洞洞的樓道。

樓里的燈滅得很徹底。只有走廊深處的幽藍節能燈還閃著,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鋪上了淺淺一層寒光。整個大堂像個手術室,手術里很安靜,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查立民正緩步走向手術室的陰暗處。

電梯還開著,按下按鈕,頓時電梯井裡傳來嗡嗡聲,這聲音就像個沉悶呻吟的老頭。牆上紅色的指示燈逐級而下,電梯門開,查立民進去後轉身按了「12」。門合起來的一剎那,掛在半空的一輪彎月,正躲在黑紗一般的薄雲後,露出猙獰而又凄厲的笑臉。

一切都預示著這是個不平凡的夜晚。

電壓好像不穩,快速上行時,總是咯噔咯噔地停頓,查立民有種失重後的暈眩感。電梯頭頂的光,忽明忽暗地跳躍,四壁不鏽鋼的鏡面上反射著數個他變形後的臉。心理學家說,在這種情境下,人最容易產生臆想,恐怖就是從這種幻想中來的。

查立民似乎聞到了一種味道,消毒水裡夾雜著腥臭。生物大樓沒有貨運電梯,那些人和動物的屍體,就是經由這裡被分配到各個科室。它們被解剖、分離、掏空內臟、剝下皮毛,支離破碎、滴著鮮血的殘骸,被塞進黑色的垃圾袋,下電梯送往焚化場。

一想到深更半夜,自己正和它們同居一室,查立民的嘔吐欲立馬涌了上來。

四周的環境冷冰冰的,感覺好像浸透了屍氣,正在形成一股看不見的邪惡力量,壓抑且包圍著他。

一個奇奇怪怪的念頭冒了出來……天花板上有東西。

是什麼呢?

是花花。

花花的後半段皮肉盡失,它正四肢張開倒吸在電梯頂,眼珠圓瞪俯視著自己。

突然有一滴液體滴上眉梢,查立民整個人都快窒息了。

花花奮勇撞樹、自殘都是親眼所見的,如果它現在就出現在頭頂滴著血,完全是有鋪墊的。查立民的心臟像被人捏住,不停地擠壓揉搓,他慢慢抬起頭,視線順著金屬光澤的電梯壁緩緩而上,壁上隱隱約約倒映著一個黑影,彷彿事實就如他想像中一樣,他眯著眼迅速抬頭,結果……頭頂上什麼也沒有。

他用手指擼擼額頭,液體無色無味像是水,天花板上不知道哪裡來的濕氣,現在彙集成了水珠。

一場虛驚,哐當一聲,電梯到了,門朝兩旁展開,眼前是幽深的走廊。

查立民頓了頓,走出電梯。他左右看,上下看,前後看,像個神經病一樣,不停搖晃著腦袋,沒有「眼睛」在盯著他。跟著他一路上來的,只有那半輪如霜般慘白的月亮。

查立民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然後從褲兜里把鑰匙取了出來,走到史申田所在的實驗室門前。因為手有點哆嗦,找鑰匙孔的時候,數次對不上鎖眼。好不容易才找到匹配鑰匙,插進去,拇指和食指捏著轉動。瞬間,查立民被點了穴似的定格住,他手指用力來確定,沒錯,鑰匙沒吃上力,這就意味著在深夜十一點五十分,史申田所在實驗室的門並沒有鎖上。

是忘記關了?

照理說,實驗室大門雖不至於戒備森嚴,但也絕不可能形同虛設,好歹裡面那些設備還是值點錢的。這樣一分析,查立民的汗毛更是豎了起來。他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屋裡的動靜,卻忘記已經把門扭開了,腦袋靠在門上,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還沒等辨清裡面的狀況,自己已經暴露了。

查立民心到了嗓子眼,現在這個狀況也只好硬著頭皮把門推開。迎面撲過來一陣疾冷的風,吹得查立民渾身哆嗦,正對著門的窗戶大開著。他停了一停,輕聲咳嗽兩下,等待著房間里的回應。沒有人回答,只有呼呼的風聲。

也許真是忘記關了,查立民安慰自己。他邁出右腳,像個賊似的把身體側進房裡。想了一下,沒有把門合緊。

實驗室里很暗。那一輪彎月,像個好事兒的娘們,不懷好意地繞了過來,靜靜地在天上覬覦著屋裡。被月光勾勒出輪廓的那些器具,雁齒般整齊排列,可還是給查立民帶來了逼仄壓抑的感覺。

查立民慢慢地適應著黑暗,房間里各類器具的輪廓,漸漸顯露。大腦模型擺在實驗台的正中央,查立民邊走邊四處張望,繞過實驗台,看見了花花的紙箱子。查立民蹲下身體,卻發現紙箱子倒了,花花早就不見蹤影。

「花花,花花。」查立民壓著嗓子呼喚著貓的名字。

這隻怪貓受傷了還不消停,不知道躲到哪去了。

不會又去自殺了吧?實驗室的窗戶開著,莫非跳樓了?查立民瞎猜著,這個史申田也真大意,竟然把花花這樣隨意地丟在實驗台旁!

他站起身來,目光掃射著視野範圍之內。他希望能夠找到關於花花的檢查報告,比起花花,那才是重點。

實驗台上確實放著記事本,查立民走過去翻看。上面的術語和符號,大部分都看不懂,即使如此,還是能夠一眼分辨出來,本子上記錄的和花花無關。

屋裡太暗,想要徹底搜尋還真是件難事。查立民想到開燈,他走到窗戶口,樓底下沒人。查立民轉過身去摸門旁的開關,腳下被絆了一記。他揉著膝蓋,看著絆他的物件,突然有了另外的主意。

他撞倒的是手提式紫外線消毒燈。幾根細長的燈管,平行地橫插在一個框子里。查立民認識這東西,光不亮,但是很通透,還可以殺菌,最主要的是隱蔽。他彎著腰,順著燈壁摸了一圈,摸到一個按鈕,查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