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她是「雞」?

運輸公司離白素梅家大概四十分鐘的開車路程,李從安事先去了一個電話,知道曹又村加班出車去了一個縣城,正在趕回來的路上。李從安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從笨重的集裝箱卡車上爬下來,風塵僕僕,一臉污垢。

「果然像個殺豬的。」李從安看到曹又村立即反應過來為什麼榔頭要如此形容他了。又是個粗壯的漢子。這件案子涉及許多縝密巧妙的作案手法,可接觸到現在,從藥頭麻子,到萬吉朋、徐繼超,再到眼前的這位,全是膀粗腰圓、一臉橫肉。

李從安搞不清楚,為什麼像白素梅這樣的女人,一生都和屠夫模樣的男人關係密切。他在想邢越旻的親生父親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結論是可能性不大。因為邢越旻是個臉色蒼白、眼帶憂鬱的少年,與這幾位有天壤之別,要麼就是基因突變,要麼邢越旻的親生父親也是一副與他們格格不入的模樣。

李從安介紹了自己說:「主要是來了解點情況,關於萬吉朋的。」

曹又村稍微有點吃驚,李從安看得出來他還是有點心理準備的,萬吉朋家發生的事兒,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沒什麼,只是例行調查罷了。」李從安補充了一句,他不想讓對方過於防備,破壞了談話氣氛。

曹又村從上衣口袋摸出了一盒煙,十四塊一盒的利群,示意李從安來一根,被拒絕後自己點上猛吸了兩口。「我們要不進去說吧,外麵灰大。」

兩人來到調度室隔壁的一個小房間。房間中間擺著一張桌子,上面放滿了形形色色的茶杯,周圍圍著一圈椅子,有兩個司機正在那兒聊天。「哥幾個換個地方?這是警察,來了解點情況。」

那兩個司機知趣地走了,李從安拉開一張椅子,坐下說:「其實沒關係,就是隨便聊聊。」

「萬吉朋家的事兒,你知道的吧?」李從安不準備直接問他去找白素梅的事兒,他要全方位了解信息,先探探口風。

「這怎麼會不知道?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說他殺人了,」曹又村探過頭來低沉著嗓音問道,「聽說他兒子也出事了?」

「不好說,現在沒什麼進展,」李從安敷衍著回答,「徐繼超的事兒應該也知道的吧,你怎麼看?」

「不知道!」曹又村回答得很快,「哦,我是說『為什麼』不知道,他被人弄死了是知道的。」

李從安聽出了其中的名堂,回答得有點急了,像是生怕自己被牽扯進去。

「你和萬吉朋的關係怎麼樣?」李從安上下打量著他,灰色的工作服,皺著領子,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洗了。

「挺好的,哦,也談不上很好,都是一起幹活兒,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徐繼超呢?」

「一樣!談不上關係很好,喝過幾次酒,搓過幾次麻將,我們做司機的業餘生活單調,也就這點嗜好。」曹又村努力地笑笑。

李從安毫無順序地問著這些無關痛癢的問題,幾乎沒有邏輯關係。

這是策略之一。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曹又村的思路跟著自己走。他又問了幾個案發當天的情況,不過並不奢望在這方面可以從曹又村身上斬獲更多。他只是在心裡比較著對方回答這些問題時候的狀態。

找到他的行為基準,以便看出破綻!

可所有的問題都回答得很快,李從安還是得出了一點結論。

作為普通人來說,因為謀殺案而接受警察的詢問,一般性的問題和涉及案情的問題,多少會有些起伏吧,而曹又村的語氣和用詞幾乎千篇一律,並且在無形之中都在透露著「自己和這件事沒關係」的語言與非語言信息。

當然這也無可厚非。誰也不會主動讓自己和一起謀殺案扯上關係。但曹又村的這種行為又很不自然,是刻意做出來的。關於那些涉及案子的問題,多少應該有些思考吧,而他幾乎不假思索地就能回答李從安的問題,而且幾乎全是否定句:不知道、不太清楚、不熟悉。

李從安覺得他還不止做了一點「準備」。

了解到對方對警察來訪的態度之後,他決定進入今天的主題:「你挺喜歡白素梅的吧?」

「什麼?」

就在問題出口的一瞬間,李從安突然決定換掉問話的內容,用這句來替代:「你和白素梅之間的關係如何?」

曹又村果然延緩了回答的時間,「喜歡?怎麼個喜歡!」曹又村像是在回答一個玩笑,「都是朋友的老婆,我還能怎樣!」

聽上去很合理,情緒也對,但問題在於調整到這個狀態之前,李從安還是捕捉到了他的一絲慌亂。他吸煙時和先前的行為基準不符,他加快了吸煙的速度,這個問題明顯觸動到了他的內心。李從安覺得應該趁熱打鐵,便問:「你去白素梅家幹什麼?」

這個問題讓曹又村徹底露出了馬腳,他起先一定想隱瞞這個事實的,「沒有。」話音未落,就被看出了他的悔意,既然能夠這樣問了,自然警察是有了證據的。

「她跟你說的?」曹又村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從安沒有說話,既然曹又村已經陷入了被動,沉默往往更能給他壓力。

曹又村愣了一會兒,道:「是的,我是有點喜歡她,只是暗戀,沒別的想法,這次聽說萬吉朋出事了,所以去看過她一次。」

這個回答讓李從安有些欣喜,這證明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但李從安還是琢磨出了其中的味道,這不全是真話,是順著李從安的問題,編造的一個貌似合理的答案。肯定還有問題!

出了休息室的門,李從安找了個借口讓曹又村先走了。「沒事,你先回去吧,累了一天了。我再四處看看。」

曹又村像是剛剛吐露了心聲的中學生,一臉羞澀地橫在李從安的面前。

「裝得還挺像。」李從安心裡冷笑。不過他現在還不想拆穿他。因為還沒把握,如果驚動了他反而得不償失。曹又村磨磨蹭蹭地不肯走,看樣子是對李從安在這兒不太放心。「會不會和邢越旻有關?」李從安心裡揣測,看他的表現,如果跟白素梅「有一腿」的話,會不會為邢越旻藏身提供幫助?徐繼超緣何成為了邢越旻謀殺清單中的一名?

這問題是李從安原先想要從曹又村嘴裡了解的。但現在「去找過白素梅」被警察知道了,明顯驚動了他。他已經開始說謊了,李從安並不認為他會乖乖說出自己想要的東西。

與其這樣,不如先冷冷他。李從安清楚得很,這種情況,越是不理他,越是會讓他陷入驚恐焦慮中,他不知道警察究竟了解多少,如果他真的隱瞞了什麼不想說的東西的話。

曹又村還是悻悻地走了,他並不心甘情願,走到大門的時候還停下來和門衛抽了一根煙,時不時地往這邊張望。李從安知道他在拖延,便假裝沒看見,在調度室的門口看著上面的出車記錄。

李從安有把握,他並不會走,很快他就會過來找自己。出車記錄上,寫著這個月的出車班次。萬吉朋、徐繼超、曹又村的名字都出現在上面,一直到他們出事那天,他們都還在照常上班,跑的都是當天來回的短途。

「你找誰?」

身後傳來個女聲,李從安回過頭去,看見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穿著藏青色的工作西裝,袖子上別著「監督」的紅袖章,就像一個公交車售票員。

「你找誰?」她一邊開調度室的門,一邊又問了一句,用她被煙酒熏壞的嗓音。

「我是警察。」

「警察?來查殺人案的吧!」她眼前一亮,顯得有點興奮,就像突然有了熱鬧看的圍觀群眾,「進來吧,警察同志!」女人熱情地讓李從安進屋,「有什麼問題問我,我對這裡的人都熟,我是調度員,他們出車都是我安排的。」

一個爽快的女人!調度員比曹又村「坦然」得多,這才是正常反應嘛。越是想要撇清關係,才越說明脫不了干係。

李從安沒想到那麼快就有人願意主動聊這事,他進了屋,坐下,女人看了看屋外,然後關上門,一反常態地壓著嗓子說:「我就知道白素梅這個騷貨是剋星,『克』死了自己的前夫,現在又把萬吉朋給『克』進去了,誰和她有關係誰倒霉,徐繼超就是個例子,誰知道下次會輪到誰?」

李從安皺皺眉頭,道:「此話怎講?」

調度員嗓音壓得更低了:「你們一定知道了吧,白素梅是個『雞』!」

「我不知道!」李從安大吃一驚,本能地說出口。

運輸公司的中年婦女確實生猛,一鳴驚人,這一番言論讓李從安措手不及,在此之前,他從來沒聽說過相關的信息,也從沒往這條線上想過,如果這一切屬實的話,李從安倒是有了思路。

但為什麼先期來調查徐繼超的民警沒有發現?李從安覺得不對。她說她剛剛從外地探親回來,才知道發生這事,也沒人來問過她呀。

李從安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樣戲劇化的事實,可供聯想的餘地實在太大。只不過怎麼聯想,都徹底顛覆了白素梅在李從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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