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試藥人

姚若夏剛走,學校那邊傳來了消息。張慧佳的家長終於到學校里去鬧了,情緒激動。這是意料中的事兒,誰女兒發生這種事兒都受不了。網路清理工作還要進行一段時間。網警那邊傳來消息,信息發布者的IP地址還是沒法鎖定。李從安對這個不太懂,但他想,隱藏IP地址,對於能夠參加計算機競賽的邢越旻來說,應該不會是什麼難事吧。

電話里說,張慧佳父母與學校主要就賠償責任方認定的問題有爭執,現在還出動了保衛科進行干預。

「咱們盡量別參與這事,」李從安吩咐著學校那邊的民警,「如果實在避免不了,態度也要好點!」

現在到處都在講警風警紀,稍微有點過激行為,鬧不好就會出事,況且這案子已經在媒體的眼皮子底下了,沒必要為了這點小麻煩,擾亂了查案的進度。

到了下午的時候,李從安還是不踏實,又打電話問了一次。

「放心吧,已經基本平息了,這事沒有鬧大!」那邊的民警說。

據說校長出面了,態度還算誠懇,加之連蒙帶騙,連恐嚇帶勸慰,總算制止了家長把靈堂設到學校來,李從安舒了一口氣。

到了傍晚,又是一天過去了,仍然沒什麼好消息,李從安伸了個懶腰,老劉的電話倒是來了,說是可以介紹個人給他認識。

搞治安的實際上比刑警涉及的面更廣。掃黃打非、無證攤販、尋釁滋事、鬥毆打架,甚至連經濟案件,只要不是金額巨大,他們都可以插一腳。當然工作量也大,有時候就需要安排一些眼線。

這些眼線有些是捏了把柄在警察手裡的,另一些則會收到適當的報酬,但羊毛出在羊身上,費用不可能由公安局自己來掏,罰點款,抄幾個違章也就解決了。其中就有一個「倒鉤」者,乾的是試藥的營生。據他說,窮得發瘋的時候也去吃過幾次,按照他自己的話講:「但凡過得下去,誰他媽沒事去吃藥?這不是拿自己命開玩笑嘛!」

老劉非常熱情,直接把那個人帶到了刑警隊。李從安見到那個人的時候,並沒有吃驚。下午的時候,李從安還特地諮詢過楊靜靜,一般來說,敢拿出來「試」的葯基本都是有安全保障的,只要用量適當,符合基本的醫學規律,問題不大。

「放屁!」等李從安和老劉帶來的人聊的時候,他又反駁著,「我去的兩次,和我一起的人中,就有兩個頭暈嘔吐的,在家調養了一個多月才恢複過來。他們給的報酬,一次才千兒八百,要遇上點問題,這錢不僅全都給醫院再掙回去,還得自己倒貼!」

李從安有些吃驚:「難道你們就沒什麼保障?」他這話脫口而出,聽上去不像是個警察,反而有點像記者。

那人說:「開什麼玩笑?還保障呢,群眾演員有穴頭,賣血的有血頭,這行也有藥頭,就是吃人肉喝人血的主兒,你見過農民工跟工頭簽合同有保障的嗎?」

李從安突然覺得自己問的話有點幼稚,像個憤怒的大學生,這幾年警察算是白乾了。他看看那人暗笑。吃人肉喝人血,他的措辭倒還很有文采!

「你能不能把你的那個什麼『藥頭』介紹給我?」李從安問道。

那人狐疑地看著李從安,老劉在一旁咳嗽了一聲,那人看看老劉的臉色,說:「我想想,但可不能說是我說的!」

李從安看看錶,正事肯定幹不了,如果明天特地再為這事跑一趟也不值得,這是今天唯一的新線索,不如一併去拜訪下這個所謂的「藥頭」吧。

「藥頭」是個麻子。李從安看到他的時候,才知道為什麼會有「吃肉」這一說了。麻子黝黑的皮膚,一看就是勞動人民,還帶著一身匪氣。李從安一米七八,站在他的身邊,還矮半個頭。他把粗壯的手臂搭在李從安的肩膀上,李從安肩頭一沉。

「怎麼,小兄弟,缺錢花了?」

李從安架開了他的手,亮出了自己的身份。那麻子觸電似的往後退了兩步,看了看門,那邊還有個年輕的民警守著。他說:「警察同志好!」

年輕的民警忍著沒笑,調侃了一句:「怎麼,想跑?」

「不是不是,我只是看看!」

「別慌,偷雞摸狗的事兒我們不管,今天來主要向你打聽個事兒!」李從安上下打量著麻子,看目前表現也就是個慫蛋,白長了那麼大個頭,就算有事,估計也是些雞毛蒜皮的小勾當。

「聽說你組織人給藥廠試藥?」

「沒有沒有,我怎麼會幹那缺德事兒!」

李從安盯著麻子,看得他渾身不自在。「談不上組織,只不過偶爾也會介紹兩個有困難的兄弟給藥廠的朋友——我可半毛錢都沒拿過!」

「只要拿你該拿的錢,我們管不著,你別太放不開。你乾的這事,沒法律說不能幹,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算是為了醫藥事業作貢獻。」

麻子沒想到李從安會說這樣的話,他腦子不好使,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劉一邦的人?」

麻子仰著腦袋想了半天,說:「沒印象!」

「真沒印象?」

「真的不記得有這號人了,」麻子又想了一會兒,真誠地說,「就算有我也不認識,來這兒的,沒幾個人會講自己姓甚名誰。藥廠有記錄,不過是真是假,就搞不清楚了。他們也就留個檔,抽血驗尿,觀察幾天,然後就兩不相欠了!」

李從安沒覺得麻子是在撒謊,況且也犯不著撒謊。他有點失望。

話一說開,麻子也放鬆了許多,說了些有關試藥的內幕。信息不少,可有用的沒有,李從安就當是在聽故事。按麻子的說法,全市的藥廠、醫院有不少,每年又出來那麼多新葯,還不算外省外市的,加之劉一邦也未必會留下真名,警察同志你們的工作量肯定不會小。

李從安笑笑沒說話,這不是偵查的重點。告別了麻子,正要各自散去,偏偏這時候楊靜靜的電話來了。

事情就有那麼巧,楊靜靜說的就是試藥的事兒。她說她以為試藥是條重要的線索,剛好劉一邦的屍體組織培養有了新發現,所以就趕緊打電話過來了,劉一邦屍體體內苯三氨明顯超標,這是一種醫用化合物,用來治療心肌梗塞的。原泰民製藥廠,現在的北華醫藥集團,專業生產治療心肌梗塞的葯。

天暗了下來,華燈初上,李從安開著車,身邊坐著一個民警。民警說著中午的餃子,他媽也是山東人,好的就是這一口。

「沒想到那麼大年紀了還能生孩子!」他說的是老王的老婆,在印象中,她好像已經四十掛零了。

「這就叫福氣!」李從安說道,「人生最大的快樂事兒是什麼,就是老來得子。」

「就是就是,不過現在養個孩子也貴,什麼都在漲,我表姐的孩子四歲,去念什麼雙語幼兒園,一年的學費就是八千多,跟明搶一樣。我們忙死忙活,到頭來,自己的孩子也送不進這樣的學校!」民警氣憤地抱怨著,「老王又要苦了!」

「那也是幸福的苦。」李從安似乎很羨慕人家。民警聽出了其中的意思,調侃道:「隊長,你什麼時候辦事啊?」

「我呀,呵呵,還早!」他腦子裡想著姚若夏,時間差不多了,她那邊應該下班了吧。

「趁早把事兒辦了唄,看得出來,嫂子對你不錯,我那位飯都不肯給我做,更別說送湯來了!」

李從安心裡有點小得意,嘴上卻在說:「她也是正好空著,今天順道過來的。」

「那起碼知道心疼人啊,你說咱們整天風裡來雨里去的,圖個啥,不就圖了家庭美滿嘛!」

李從安笑笑不作答,婚姻的事兒,不是說辦就能辦的,順其自然吧。他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抄著近路,但到藥廠的時候,工人們還是差不多都走光了。

李從安最終還是決定辛苦點,跑一次這個泰民製藥廠。門衛得知兩人的來意之後,很熱情地打著內線電話,轉了一圈之後,總算碰上了一個負責生產的科長。按照門衛的說法,這是還在廠里最大的幹部。

等了一會兒,那個科長來到了門口,一聊才知道,這事要靠他來了解,還真有點困難。

「我一個負責生產的,一般不參與前期的研發和效果評估,我只管按照程序下單。」

「知不知道『試藥』這個事情?」

「應該有吧,」生產科長沒有迴避,「我們一般會做些樣品出來,交給實驗室,觀察葯的穩定性和副作用,有時候也會在配方方面做些調整,這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弄完的,臨床上一種葯付諸市場,一般都要用上一到三年,有的時間甚至更長,都是人命關天的事兒。」

李從安沒想到這個科長一點也不避諱,看來自己倒是孤陋寡聞了。

「那這事誰比較清楚?」

「我得問問,問問我們廠長吧,他正在出差,我打他手機。」

手機響了十幾下沒人接。過了幾分鐘,還是沒人接,生產科長有些不好意思。「真不巧,可能手機不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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