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姚若夏

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撥打女人的號碼,幾乎成了邢越旻的一種強迫症行為了。當然他也知道,打通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他想知道為什麼。

在邢越旻的生活里,從來沒有一個時刻如同現在這般興奮。除了數學和那些虛構的小說情節,幾乎沒有什麼能讓他激動起來。自從父親去世、母親改嫁之後,他的喪父之痛,迅速在萬吉朋的拳頭下,轉變成了憤怒。

他憎恨周圍的一切,憎恨母親的懦弱、自己的弱小。在他的眼中,那個離奇出現的女人就是神,把自己帶離黑暗的神。

他想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選中的是自己?

直到現在他都不敢相信,一切就像「沒發生過」一樣地發生了,而且還順理成章。站在家裡,他看著窗外,那個女人對自己的行為了如指掌,那麼她一定就在附近,就在視野所及的範圍之內。

那是一排五層樓高的老公房,邢越旻和它們面對面了一年,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透過對面的窗戶,偷窺毫不起眼的自己。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像傳說中的女俠那樣,俯視著人間的疾苦,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她一定知道誰是該死之人!想到這,邢越旻就不為樓下的劉一邦感到惋惜了,女俠一定有她的理由。邢越旻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她,告訴她,自己也能為剷除人間不平獻上一份微薄之力。

她為什麼不肯見我?

是擔心我會拖她後腿嗎?

邢越旻有點懊惱,到目前為止,除了張慧佳,他還沒有留下任何破綻,張慧佳的事自己曾經跟女人說過,難道她就是因此判斷自己會拖後腿嗎?

邢越旻想告訴她,那只是個意外,而且現在自己可以為她做一切彌補,只要她肯見見自己。

差一點就「抓」著她了!邢越旻想著,看著對面的老公房。她住在其中的一間?近在咫尺。邢越旻花了很長時間,躲在窗帘之後,像一隻警覺的耗子,觀察著對面的樓層。最後他猜測,女人就在五樓的那間小房間里。

邢越旻不敢確認。

夜晚來臨,每個家庭都從臨街的窗戶,向外若隱若現地透露著隱私。

邢越旻在偷窺之前從來不知道,生活可以那樣豐富多彩:親情、友情、慾望、爭吵,每個窗戶里都在講述各自的故事。

唯獨五樓的那個房間,從來沒有亮過燈,也從來看不見黑漆漆窗內的動靜。

也許這只是一間空置的房間,可邢越旻實在找不到除此之外,還有哪裡可以適合長時間觀察自己。

現在,邢越旻仍然躲在窗帘之後,就像那個一直打不通的電話,也許等著她回來也是一種奢望,可除此之外,邢越旻找不到任何線索。

直到——屋裡的燈居然亮了!

邢越旻心裡一抽,他躍躍欲試,但強烈抑制住了自己的衝動。他必須有點耐心,寧願等著,看看對方的動靜再說。

那燈亮了一會兒,確切地說,是亮了好一會兒。邢越旻的眼睛盯著窗戶與樓下的門洞,還有街上的芸芸眾生,沒有陌生人進出。

突然間,有個身影出現了,很熟,邢越旻卻看不清她是誰。他揉揉眼睛,身影消失了,邢越旻努力想記起些什麼,但一無所獲。

又不知所措地等了一會兒,邢越旻終於決定行動了,無謂地等下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意外,他必須迅速把她堵在門洞里。

他下了樓,穿過街道,仰視五樓,燈依然亮著,邢越旻信心滿滿地走進了樓里。走過狹長的樓梯。他來到門前,心跳得緊,臉貼在門上聽裡面的動靜,撲通撲通聲傳來,像是在搬弄屋裡的傢具。

邢越旻整理了下頭髮和衣衫,他吐了一口氣,然後敲了門。

開門的卻是個男人,邢越旻愣了一愣。

「你找誰?」

「我找——」邢越旻腦袋往裡面伸著。

「她搬走了!」男人反應過來,「前兩天搬的,你是她什麼人?」

「嗯?朋友!」

「哦,已經搬走了!」

男人說不知道她哪兒去了,她租了半年,卻只用了三個月,因為押金付得多,所以也就允許她將丟失的身份證補回來以後,再給房東。

想必這也是事先就準備好的。邢越旻又撲了一個空。

他沮喪地下了樓,出了門,那個熟悉的身影竟然就在眼前,正抬頭望著自己家的二樓呢!

李從安往姚若夏的碗里夾著菜,以示恩愛。單身的賀北光在一旁看得不爽,抱怨道:「得了,欺負我們這些光棍是不是!」「吳越人家」的客人越來越多,被服務員領著穿梭在包廂之間,一群客人出去,另一群客人馬上填補了進來。

「幸好來得早!」李從安舉起杯子,同賀北光幹了一杯啤酒,「要是晚到了,還得在門口等著。」

「換一家不就得了,我也很納悶,偏偏約這家,我最不愛吃的就是江南菜,沒味道不說,還放糖。」賀北光的口味很「本地」,喜歡吃辣的。

「我的口味輕,吃不了辣的。」姚若夏微微笑了笑,表示歉意,「是我讓他約這兒的。」

賀北光不好說什麼,笑笑說:「其實清淡的也挺好,健康!」

他轉得倒是挺快。

李從安吃了一口糖醋魚,酸甜的感覺其實李從安也不習慣,他咽了下去。「這是西湖醋魚,名菜,別的地兒你想吃還吃不著呢!」他也夾了一筷子給賀北光。

「現在流行養生,咱們老百姓沒那麼矯情,但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

「那是!你們刑警累,這我知道,」賀北光笑著湊過身子來,「聽說城北分局的副局長剛去世,好像新聞都播了,說死在工作崗位上!」

李從安認識這個人,才四十八歲,電視播得有點誇張,但他自己也是干這行的,知道警察工作的辛苦,如果幹別的工作,那個副局長肯定不止這個歲數。

「什麼都是假的,身體是真的!」賀北光欷歔道,「還是要趁著年輕多掙點錢!」

李從安心裡一緊,賀北光吃飯是有目的的?他最擔心的就是這點,賀北光的語調意味深長,如果他是為了自己的這個職位才和自己接近的,這感覺就不舒服了。

「你還記得劉文海不?」

「哪個劉文海?」賀北光莫名其妙。

「就是和我們一個學校的,比我們低一屆,他爸在校門口開了個雜貨店。」

「你是說那個坐過牢的?」

「不是,」李從安耐心地指引賀北光記起這個人,「那是他哥,劉文海比我們低一屆!」

「是不是臉瘦瘦的,個頭不高,」賀北光似乎想起來了,「他怎麼了?」

「說起養生,我突然想起來了,去年我辦了個假保健品的案子。到了那家工廠,廠長躲在辦公室里不出來,敲了半天門他才開,我當時就認出他來了。」

「他說我好像認識你,我說我不認識你,你這事搞得太大了,全桐州最大假藥廠估計就是你這兒了。」

李從安暗示得很直接,如果賀北光也因為這種事兒「拜託」過來,估計也是一樣的待遇。

「呵呵。」賀北光當然聽得出李從安的意思,他語塞在那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傻笑。

李從安見效果已經達到了,也就不再多說了。「所以說,掙錢也得有掙錢的路子啊——你那律師行辦得怎麼樣了,看你西裝革履的樣子,應該混得不錯!」

「瞎混,」賀北光笑笑,「咱們是老同學了,我就沒必要瞞你,現在律師也多,打官司是次要的,主要還是一些『諮詢』的業務。」

這個李從安倒知道,許多律師都有這樣的副業,依靠自己的人脈關係,幹些遊走於法律邊緣的商業窺探。

「沒什麼太出格的事兒,出格的咱也幹不了,你還不知道我?從小膽子就小!」賀北光把杯子的酒滿上,這話貌似是讓李從安放心。

「嫂子是幹什麼的?」賀北光把頭轉向了姚若夏。

姚若夏笑笑:「我在助聽器公司工作,做培訓。」

「助聽器?哦,這個職業好。」

「沒什麼好不好的,就是一份工作。」

「她學的就是這個專業。」李從安在一旁插話道。

「還有助聽器專業?」

「是聽力學。」姚若夏糾正道。

「聽力學?耳科醫生?醫科大學的?」

姚若夏還是笑笑。「我們是工科生,但也隸屬於醫學院,你說的耳科醫生,那是耳鼻喉。聽力學主要給那些耳聾沒辦法治癒的人,科學地配置聽力輔助設備,當然耳鼻喉我們也學。」她解釋得言簡意賅。

「那你們不會也要解剖屍體吧?」賀北光開了個玩笑,「醫學院聽起來就陰森森的。」

沒想到姚若夏回答說:「解剖是醫學院的基礎學科,除了那些計算機、英語之類的專業,但凡和醫學有點關係,都要解剖屍體。」

「咦,那你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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