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克斯和其他幾名第二組的警察跑進悶熱的小巷,巷口已經被特勤小組用車輛堵死了。茂盛的雜草從鵝卵石縫間拱出,撐裂了地基,那荒涼的景象讓薩克斯不由得聯想到昨天早上發現第一具屍體的鐵道邊。
他希望被害人已經死了,最好是這樣……
霍曼已命令狙擊手爬上鄰近房屋的屋頂,她看見他們的柯爾特槍黑色槍管像一根根天線一樣朝天豎起。
突擊小組在後門口外待命。幾名隊員好奇地看著薩克斯用橡皮筋套住鞋子。她聽見有人在和旁邊的隊員小聲嘀咕,說這是她的迷信舉動。
隨後,她聽見耳機里傳來聲音。
「第一組隊長在正門彙報,炸藥安置完畢,我們準備好了,完畢。」
「知道了,第一組。第二組呢?」
「第二組已經就位,完畢。」
「收到,第二組組長。各組注意,準備強力進入,我數到三開始行動。」
薩克斯又檢查了一遍武器。
「一……」
她的舌頭觸到掛在嘴唇腫脹傷口旁的一滴淚珠。
「二……」
好了,萊姆,我們要進去了……
「三!」
隨著一聲遙遠、低沉的悶響,突擊隊員一擁而上,動作迅速而準確。薩克斯跟著第二組衝進後門,一進到屋內隊員就四散分開,槍管上探照燈的光束和由窗戶縫隙透入的明亮陽光交錯在一起。當突擊隊員紛紛沖向衣櫃、壁櫥和那些奇形怪狀的雕像背後的陰暗角落時,薩克斯卻發現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
她轉身面向牆角,那裡隱約現出一張慘白的人臉,手裡拿著刀……
她的心臟一陣狂跳,急忙伏低身體保持戰鬥姿勢,舉起手槍。她的手指在光滑的扳機上加了五磅力量,即將擊發子彈的時候,才看清那是牆上的一幅壁畫。一位表情詭異、面孔圓圓的屠夫,一手拿著屠刀,另一手托著一塊肉。
真嚇人……
他還真會挑選躲藏的地方。
突擊隊員橐橐地奔上樓梯,搜索二樓和三樓。
但薩克斯尋找的是別的東西。
她找到通往地下室的入口,門半開著。好,先關掉手電筒,你得第一個下去查看。她記得尼克說過的話:絕不要以齊頭或齊胸的高度去查看隱蔽處——那正是對方所期待的。蹲下身,深吸一口氣,沖!
什麼都看不見。一片黑暗。
尋找掩護。
用心傾聽……
一開始她什麼也沒有聽到。然後,傳來一聲清晰的刮擦聲;接著,又是一聲碰撞聲,最後,是鼻子快速噴氣發出的哼聲。
他在下面,正想奪路逃跑!
她對著麥克風說:「地下室有動靜,請支援。」
「收到。」
她一想到那個小女孩就在下面和歹徒在一起,就再也無法等下去。她走下樓梯。又停了一下,聽聽裡面的響動。這時,她忽然發覺自己從腰部以下的身體都完全暴露在危險中。她立刻縱身一躍,跳進地下室,一接觸地面立刻蹲伏身體,藏身在黑暗中。
她深吸了一口氣。
現在,行動吧!
她猛地按亮左手裡的手電筒,一道明亮的光束穿過整個地下室。她把槍口對準手電筒圓形光束的中央,左右移動。把光束壓低些,歹徒一定會保持齊胯的高度。她記得尼克說過:歹徒也不會飛。
什麼也沒有。她沒見到歹徒的蹤影。
一位特勤小組隊員出現在樓梯口。
「薩克斯警員?」
「啊,糟糕。」她喃喃地說,手電筒的光束正好落在僵卧在地下室角落的佩妮·甘茲身上。
「先別動!」她對上面的特勤小組隊員說。
在離那女孩不到幾英尺的地方,圍著一群瘦骨嶙峋的野狗,正在嗅聞著女孩的面孔、手臂和大腿。女孩睜大眼睛,看看這隻,又看看那隻,瘦小的胸脯起起伏伏,淚水順著臉頰淌成了河。她大張著嘴巴,一小點粉紅的舌尖彷彿粘在了右邊的嘴角上。
「留在原地別動,」她對特勤隊員說,「別嚇著它們。」
薩克斯舉槍對準這群野狗,但沒有開槍。她是可以擊斃兩三隻的,但其餘的狗受到驚嚇,說不定就會撲向那個女孩,把她撕成碎片。其中一隻個頭大得嚇人,那顆令人恐怖又噁心的大腦袋只需輕輕一擺,就足以把小女孩的脖子咬斷。
「他在下面嗎?」特警隊員問。
「還不知道。叫醫護人員來,先在樓梯上面等,任何人都別下來。」
「收到。」
薩克斯緩緩地移步向前,槍口不停地從這隻野狗移到那隻野狗身上。這些狗已經覺察到她的存在,一隻只轉過身來,不再面對佩妮。那女孩只是食物,薩克斯卻是要從它們口中奪食的人。它們咆哮著,低吼著,前腿微微抖動,後腿和臀部綳得緊緊,隨時準備一躍而起。
「我害怕。」佩妮顫抖的聲音,又把狗群的注意力吸引了回去。
「噓……寶貝,」薩克斯低聲說,「別說話,安靜。」
「媽咪,我要我的媽咪!」女孩刺耳的尖叫聲把野狗們嚇了一跳。它們跳到一邊,鼻尖左右搖擺,齊聲咆哮著。
「別緊張、別緊張……」
薩克斯轉到左邊,狗群正面對著她,盯著她的眼睛,又望向她伸直的手和手中的槍。它們已分散成兩群,一群留守在佩妮身旁,另一群則繞著薩克斯打轉,想從側面攻襲她。
她擠進小女孩與最接近她的三隻狗之間。
她手中的格洛克手槍像鐘擺一樣不停地前後移動,它們黑色的眼珠則死死地盯著黑洞洞的槍口。
一條長滿皮癬的黃狗跳了出來,咆哮著,慢慢向薩克斯的右側移動。
小女孩仍在不停地抽泣。「媽咪……」
薩克斯慢慢地移動著。她彎下腰,伸手抓住小女孩的運動衫,把佩妮拉起來,藏到自己身後。那條黃狗又逼近了一些。
「噓!」薩克斯出聲趕它。
它仍在繼續靠近。
「走開!」
黃狗呲露出暗褐色的犬牙,在它身後的群狗也個個繃緊神經,隨時準備發動攻擊。
「全給我滾開!」薩克斯大吼一聲,揮動格洛克手槍,將槍管狠狠地砸在黃狗的鼻頭上。黃狗嚇了一跳,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震懾住了,低低吠叫兩聲,就躥上樓梯跑掉了。
佩妮嚇得尖叫起來,這聲音刺激得剩下的野狗開始發狂,它們開始相互攻擊,一時間,他們相互撕咬著糾纏成一團,口沫飛濺。一隻帶傷的洛特維勒牧犬一口咬住一隻雜種狗的尾巴,將它高高拋起,正好落在薩克斯的面前。她在這條骨瘦如柴的棕狗旁用力跺了一下腳,嚇得它夾起尾巴,跳起來就往樓上沖。其他狗見它一跑,便整群追了上去,像獵犬追逐兔子一般。
佩妮哭了起來。薩克斯在她身邊蹲下,再次用手電筒照過整間地下室,沒有嫌疑犯的蹤影。
「沒事了,寶貝,我們很快就帶你回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那個人還在這裡嗎?你還記得那個人嗎?」
她點點頭。
「他走了?」
「我不知道。我要找媽咪。」
她聽到其他警員的呼叫聲。二樓和三樓都已經清查完畢,沒有發現嫌疑犯。「那輛轎車和計程車呢?」薩克斯問,「有沒有發現?」
一位警員回答:「都不在這裡。他可能離開了。」
他不在這裡,阿米莉亞,這不合情理。
一名警員站在樓梯頂端喊道:「地下室安全了嗎?」
她說:「我正在檢查,請等一等。」
「我們下來支援。」
「不要,」她說,「這裡的犯罪現場相當完整,我想讓它盡量保持原樣。只需叫一名醫護人員下來,檢查小女孩的身體狀況。」
一位頭髮淡黃的年輕醫護走下樓梯,蹲到佩妮身旁。
與此同時,薩克斯看到地上有一道足跡伸向地下室的後半部,通往一扇低矮的黑漆鐵門。薩克斯走過去,小心地避開地上的腳印,在門邊蹲下。鐵門虛掩著,門後似乎有條暗道,裡面十分昏暗,但並不是全黑,通往另一幢建築物。
是逃跑路線。那個混賬傢伙。
她用左手的關節輕輕地把門推開一些,鐵門並未發出聲響。她把頭探進暗道窺視,在暗道的另一端,大約二三十英尺遠的地方,隱約有微光射入,暗道內沒有物體移動的影子。
如果薩克斯真在幽暗中看到了什麼,也是T.J.綁在黑色水管上扭曲的身體,是莫娜莉·格傑爬滿黑老鼠的肥胖、柔軟的身體。
「巡警五八八五號呼叫隊長。」薩克斯對著麥克風說。
「請講,完畢。」話筒里立刻傳來霍曼簡潔的聲音。
「我發現一條暗道,通往嫌疑犯住所南邊的一幢建築,請派人守住那幢房屋的門窗。」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