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克斯,一路衝到下城去!」萊姆的聲音穿過嘈雜的無線電波傳到她耳邊。
她用腳死死地踩住油門,RRV一路尖嘯,閃爍著紅色的警燈,沿著西城高速公路向下城飛馳。她冷靜地將時速提高到八十英里。
「夠了,夠了!」班克斯連連高喊。
開始倒數。二十三街,二十街,在十四街的垃圾駁船碼頭剎車猛轉。當他們呼嘯著穿過肉類加工業集中的西村時,一輛半拖車突然從街邊倒車出來,正好擋住他們的去路。她沒踩剎車,反而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子就像參加障礙超越賽一般騰空而起,越過道路中央的隔離墩,引來班克斯一陣喘不過氣來的咒罵和迎面而來的一輛白色大車尖銳的喇叭聲,路邊的行人紛紛側目而視。
「哎呀。」阿米莉亞·薩克斯輕叫一聲,把車開回原先向南的車道。她對萊姆說:「再說一遍,剛才我沒聽清楚。」
萊姆微弱的聲音通過耳機傳了出來。「目前只能告訴你目標在下城,直到我們能及時找出那片葉子的含義。」
「我們已經快到炮台公園了。」
「距離滿潮時間只有二十五分鐘了。」班克斯叫了起來。
也許德爾瑞的行動小組能從嫌疑犯身上找到答案。他們可以把八二三先生拖進隨便哪條暗巷,給他一頓蘋果嘗嘗。尼克告訴過她,他們是怎樣讓嫌疑犯變得合作的:用裝滿水果的袋子猛擊犯人的腹部。這真的很痛,而且不會留下傷痕。她小時候從不會相信警察會做這種事,但現在,她的想法已經不同了。
班克斯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看那邊,舊碼頭有一長串。」
到處都是朽爛的木頭、污穢的垃圾,這是個幽靈出沒的地方。
他們把車停下,跳下車,直接朝水邊跑去。
「你在聽嗎,萊姆?」
「告訴我,薩克斯,你們在什麼位置?」
「在炮台公園北側第一個碼頭。」
「我剛才接到朗的報告,他在東岸沒有任何發現。」
「沒多大希望,」她說,「這裡有十多個碼頭,加上沿河的步行道……還有消防船塢、輪渡渡口和炮台公園碼頭……我們需要特勤小組支援。」
「我們沒有特勤小組了,薩克斯,他們現在不歸我們調度了。」
離滿潮時間還剩二十分鐘。
薩克斯把目光望向水面,絕望地聳了聳肩。然後,她一手握著手槍,拚命地向河邊跑去,傑里·班克斯緊跟在她的身後。
「快給我從那片葉子上挖點東西出來,梅爾。猜測也行,什麼都好,就是要快!」
坐立不安的庫柏從顯微鏡上抬起頭來,望向電腦屏幕。
光是在曼哈頓地區,植物種類就不下八千種。
「資料庫里找不到和它相同的細胞結構。」
「這片葉子很老,」萊姆問,「它究竟有多老?」
庫柏又看了看葉子。「已經乾癟皺縮,我估計大概放了一百年了,最多差一點點。」
「在過去的一百年里有哪些植物滅絕了?」
「在像曼哈頓這樣的生態系統中,植物是不會滅絕的。它們總會在什麼地方重新冒出來。」
萊姆的腦中「叮噹」一響,好像有個念頭接近成形了。他對這種感覺可以說是又愛又恨。有時他會像接一個慢慢飛來的高拋球一樣輕易地抓住它,有時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徹底消失,只給他留下錯失靈感的刺激與遺憾。
離滿潮時間還有十六分鐘。
這種念頭到底是什麼?他閉上眼睛,極力捕捉……
碼頭,他剛才在想碼頭,人質在某處碼頭的下面。
到底是什麼?快想!
碼頭……船隻……卸載……貨物。
卸載貨物!
他猛地睜開雙眼。「梅爾,這會不會是農作物?」
「噢,對呀。我只顧查詢一般園藝作物,沒去找耕種作物。」他急忙在電腦上鍵入新的指令。等待結果的時間好像有幾小時那樣漫長。
「好了嗎?」
「等等,等等……這裡有一大堆數據。」他快速地逐項審視,「苜蓿、大麥、甜菜、玉米、燕麥、煙草……」
「煙草!試試看。」
庫柏按動兩下滑鼠,屏幕上慢慢現出圖像。
「就是它!」
「世貿大樓!」萊姆大聲宣布,「那座大樓北邊的土地過去曾經是煙草田。托馬斯,找出我寫書時研究的資料——我要那張十八世紀四十年代的地圖,還有鮑爾·霍曼用來找石棉清理場的現代地圖。把這兩張圖貼到牆壁上,並排貼在一起。」
托馬斯從萊姆的檔案夾中找出那份舊地圖,把兩張圖一起貼在靠近萊姆床頭的牆壁上。雖然繪製得粗糙失真,那張舊地圖還是顯示出殖民時期的紐約城——只佔曼哈頓島下端的一小部分——北部是一大片農田。沿著河邊有三座商用碼頭——當時這條河還不叫哈得孫河,而被稱為「西河」。萊姆又瞥向那張近代的紐約地圖,當然,農場全都不見了,原來的碼頭也已經廢棄停用。不過,這幅年代較近的地圖上,還是標出了其中一座原本用於運輸煙草的舊碼頭的確切位置。
萊姆努力向前伸探著脖子,想看清那座碼頭附近街道的名稱。就在他正要叫托馬斯把地圖拿近一些的時候,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伴隨著玻璃碎裂四散的聲響,大門被人猛地撞開了。
托馬斯急忙下樓查看。
「我要見他。」門廊里響起一個簡潔有力的聲音。
「請等一等……」托馬斯試圖阻止。
「不行,等一分鐘、一秒鐘都不行。媽的,我現在就要上去。」
「梅爾,」萊姆悄聲說,「快把證物藏起來,關掉電腦。」
「可是……」
「快!」
萊姆用力搖動頭部,把耳機甩離耳朵,掉落在病床邊。此時,樓梯口已傳來重重的腳步聲。
托馬斯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來阻擋他們,但這三個不速之客是聯邦調查局的探員,其中兩個手裡還拿著大號的手槍,他們慢慢地把托馬斯逼上樓。
多虧了梅爾·庫柏,他只用了五秒鐘的時間就把複合式顯微鏡拆掉,小心地放回原位,剛好搶在FBI特工爬上樓梯衝進房間之前完成。那些證物袋被塞在桌子下面,還蓋上了一本《國家地理雜誌》。
「嗨,德爾瑞,」萊姆問,「你抓到嫌疑犯了嗎?」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那枚指紋是偽造的。」
「偽造的?」庫柏一臉迷惑地問。
「哦,那是個真的指紋,」萊姆說話的口氣,就好像這是個再明白不過的事實,「但不是嫌疑犯的。我們那位先生需要一輛計程車捕捉獵物,於是就找上了……他叫什麼名字?」
「維克托·彼得斯。」德爾瑞咕噥著說出這位計程車司機的經歷。
「幹得真漂亮。」萊姆由衷地讚歎道,「他居然能找到一個有犯罪前科和精神病史的塞爾維亞人,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時間挑選。總之,嫌疑犯八二三殺害了可憐的彼得斯先生,偷走了他的計程車。他還切下他的指頭帶在身上,等到覺得我們逼得過近時,就在現場留下一個明顯的指紋,好把我們甩開。這次他真的很成功。」
萊姆瞥了一眼時鐘。還剩十四分鐘。
「你是怎麼知道的?」德爾瑞看了一眼萊姆床邊牆上的地圖,謝天謝地,他對它們沒興趣。
「因為那枚指紋有脫水和皺縮的現象。我敢說死狀一定慘不忍睹。你們是在地下室找到屍體的嗎?我說的沒錯吧?地下室是我們這位先生最喜歡用來處理人質的地方。」
德爾瑞不再搭理萊姆,開始像一隻巨大的獵犬一樣,在房間里東聞西嗅。
「你把我們的證物藏到哪裡去了?」
「證物?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說,你是不是把我的門踢壞了?上次你不敲門就闖進來,這次索性用腳踢了。」
「你知道嗎,林肯?我本來還想找機會向你道歉……」
「這可真難得,弗雷德。」
「不過現在我只想一把掐死你這個混蛋。」
萊姆瞥見麥克風耳機還耷拉在床邊的地板上,不禁暗自擔心薩克斯呼叫的聲音會突然從耳機里傳出來。
「把證物交出來,萊姆。你還沒意識到這會給你惹來多大的麻煩。」
「托馬斯,」萊姆慢悠悠地請求,「我剛才被德爾瑞探員嚇了一跳,不小心把隨身聽耳機弄掉了。你能幫我撿起來放在床頭嗎?」
托馬斯心領神會。他走過去撿起耳機,放在萊姆床頭德爾瑞看不到的地方。
「謝謝。」萊姆對托馬斯說。隨後又加上一句:「你知道,我還沒洗澡呢。我想差不多到時間了,你說呢?」
「我正納悶你怎麼還沒開口提這件事呢?」托馬斯回答,演技好得像一個天才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