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猴子伎倆 第三十章

倒數十四小時

星期日下午六點鐘,他們傳喚了一直被鎖在萊姆樓下房間里的喬迪。

他不太情願地爬上樓梯,手上像抱著聖經一樣地抓著他那本愚蠢的書,《不再依賴》。萊姆記得這個書名,它在《時代》雜誌的暢銷書排行榜上停留了好幾個月。當時的晦暗心情讓他注意到這本書,並自我嘲笑地想著,自己這下子大概永遠都必須依賴別人了。

一組聯邦探員從匡提科 飛往斯蒂芬·考爾在西弗吉尼亞坎伯蘭的舊址,去尋找任何能夠取得的線索,希望能夠由此追蹤到他目前的下落。但是見過他如何清理犯罪現場的萊姆,並不認為這傢伙會在清除其他痕迹的時候粗心大意。

「多告訴我們一些關於他的事情。」萊姆對喬迪說,「例如說他透露的一些真相,或一些有用的資訊。我需要多知道一點。」

「我……」

「努力想。」

喬迪眯起了眼睛。萊姆以為他準備用一些模糊的印象來敷衍了事,但是他很驚訝喬迪居然告訴他:「有一件事,他很怕你。」

「我們?」

「不是,只有你。」

「我?」他驚訝地問,「他認識我?」

「他知道你的名字叫林肯,還有你已經出動,準備逮捕他。」

「他怎麼知道?」

「我不清楚。」他答。然後又補充說:「你知道嗎?他用手機打了好幾個電話,而且聆聽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想……」

「該死,」德爾瑞罵道,「他竊聽了某個人的電話。」

「當然!」萊姆叫道,「可能是哈得孫空運的辦公室,所以他才找得到庇護所。我們為什麼沒想到這一點?」

「我們得清理那間辦公室。但是竊聽器可能裝在某個繼電器箱子里;我們會找到,我們一定找得到。」他打了一個電話給調查局的技術部門。

萊姆對喬迪說:「繼續說,他還知道關於我的什麼事?」

「他知道你是一名警探。我不認為他知道你住在什麼地方或你姓什麼,但是你把他嚇壞了。」

萊姆真希望自己能夠記錄這種興奮和驕傲的感覺。

斯蒂芬·考爾,讓我們看看能不能讓你再更害怕一些。

「你幫過我們一次,喬迪,現在我需要你再幫我一次。」

「你瘋啦?」

「閉上你他媽的嘴!」德爾瑞吼道,「仔細聽他說話,聽到了沒有?聽到了沒有?」

「我已經做了我答應的事了,我不會再做任何事。」

喬迪哀叫的方式確實有些令人難以招架。萊姆看了塞林托一眼。這件事情需要運用一點人性上的技巧。

「幫助我們是為了你好。」塞林托開始跟他理論。

「在背後挨一槍是為我好?腦袋開花是為我好?我懂了……你要不要給我解釋一下?」

「我當然可以操他媽的解釋給你聽!」塞林托不滿地吼道,「棺材舞者知道你給他設了個陷阱,否則他不需要在庇護所拿你當目標,對不對?我說的對不對?」

塞林托經常向林肯·萊姆解釋,審問的時候一定要讓對方開口,參與對話。

「沒錯,我想。」

塞林托用一根手指示意喬迪靠過去。「如果他聰明的話,他會就這麼溜掉,但是他卻不惜代價地埋伏在那裡襲擊你。這代表什麼?」

「我……」

「這表示他不幹掉你,不會善罷甘休。」

德爾瑞這會兒也開心地和塞林托一唱一和。「他是那種我不認為你會希望在半夜三點來敲你門的人,不管是這個星期、下個月或明年,我們都同意這一點吧?」

「所以,」塞林托明快地接話,「答應幫助我們是為了你好。」

「但是你們會給我類似證人保護這一類的待遇嗎?」

塞林托聳聳肩。「可能會,也可能不會。」

「啊?」

「如果你幫助我們的話,會;如果你不幫助我們的話,不會。」

喬迪的眼睛又紅又濕,看起來害怕極了。自從發生意外以來,萊姆一直都在為其他人擔心——阿米莉亞、托馬斯、朗·塞林托,但是他並不認為自己曾經害怕過死亡,特別是發生了意外之後。他很懷疑如此膽怯的生活是什麼樣的滋味?就像是過著一種鼠輩的生活。

太多種死亡的方式……

塞林托又開始扮起白臉,他給了喬迪一個淺淺的微笑。「他在那個地下室殺害那名警察的時候,你在現場,對不對?」

「是的,我在現場。」

「如果幾年前有人幫我們阻止這個王八蛋的話,那個人現在可能還活著,布萊特·黑爾也可能還活著,許許多多的人現在可能都還活著。現在你可以幫助我們阻止他,你可以讓珀西繼續活下去,或許還有幾十個其他的人。你辦得到吧?」

塞林托正在施展他的才華。萊姆可能只會使用威脅、強迫的手段,必要的時候更可能收買這個乾瘦的傢伙,但是他永遠不會像塞林托一樣,利用這個人身上僅剩的一點人性尊嚴。

喬迪用一根骯髒的拇指無意識地翻著手上那本書。最後他終於抬起頭,用一種令人驚訝的嚴肅態度說:「我帶他到我在地鐵站的住處時,有好幾次想要將他推進下水道的載流管里,那裡面的水流十分急促,可以將他直接衝到哈得孫河裡。我也知道哪裡可以取得裝在地下鐵上的枕木,我可以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抓一根,用力敲他的腦袋。我真的,真的想要這麼做,但是我嚇壞了……」他舉起那本書,「第三章,《面對你的惡魔》。你知道,我一直都在逃避,我從來不曾勇敢地面對過任何東西。我以為我可以勇敢地面對他,但是我辦不到。」

「你現在有機會這麼做了。」塞林托對他說。

再次翻了翻那本破爛的書之後,他嘆了一口氣。「我應該怎麼做?」

德爾瑞用他那根長得令人吃驚的拇指指向著天花板,這是他表示認同的方式。

「我們待會兒再討論這件事。」萊姆一邊說,一邊四處環顧。他突然大聲叫道:「托馬斯!托馬斯!到這裡來,我需要你!」

托馬斯惱怒的面孔伸進房間。「什麼事?」

「我覺得不太體面。」萊姆戲劇化地表示。

「什麼?」

「我覺得不太體面。我需要一面鏡子。」

「你要一面鏡子?」

「一面大鏡子。你可不可以替我梳梳頭髮?我一直交代你這件事,而你卻老是忘記。」

美國醫療保健的貨車開上了跑道。如果包圍著機場那些荷槍實彈的警員,讓運送價值二十多萬美元人類器官的兩名白衣職員覺得不安的話,他們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

唯一讓他們感到害怕的是爆破組那隻名叫「國王」的德國牧羊犬靠近貨櫃嗅探,尋找爆炸物的時候。

「我會看緊那隻狗。」其中一名運送人員表示,「我想對它們來說,肝臟就是肝臟,心臟就是心臟。」

但是「國王」卻表現得非常專業,它完成了貨櫃的檢驗,卻沒有從貨柜上叼走任何樣本。他們將容器搬上飛機,裝進冷凍裝置裡面。珀西進入駕駛艙的時候,布拉德·托格森,一名偶爾在哈得孫公司接一些臨時工作的棕發年輕駕駛員,正在進行飛行前的檢查。

他們兩個人已經在貝爾、三名州警以及「國王」的陪伴之下,完成了機身周圍的繞行檢查。棺材舞者壓根就沒有辦法接近飛機,但是這名殺手現在有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名聲,所以這大概是飛行史上最精細的一次檢視。

珀西回頭看向乘客座艙的時候,可以看見冷凍裝置上面的燈光。每一回由人類製造研發,而毫無生命跡象的機械裝置開始活動的時候,她都可以感覺到一股滿足。對於珀西·克萊來說,上帝存在的證明,可以從機上電動機的嗡鳴聲中,以及從上層負壓在光滑金屬機翼造成浮力、讓飛機失重而向上起飛的那一刻找到。

一邊繼續進行飛行前例行檢查的珀西,被身旁傳來的沉重呼吸聲嚇了一跳。

「哇!」布拉德叫了一聲。「國王」確認過他的褲襠裡面沒有火藥之後,又繼續進行飛機內部的檢查。

萊姆不久前才打了電話給珀西,讓她知道他和阿米莉亞·薩克斯已經檢驗過了襯墊和管線,與芝加哥失事現場找到的乳膠並不符合。萊姆有個想法,認為他為了讓警犬嗅不到,有可能用乳膠封住了火藥。所以他讓珀西、布拉德離開幾分鐘,讓技術小組的人員以超敏感度的麥克風,將整架飛機里里外外徹底掃描一遍,搜尋引爆用的定時器。

檢查結果都沒問題。

飛機滑行到外面的時候,跑道將會由穿著制服的巡警戒護。弗雷德·德爾瑞已經聯絡了聯邦航空管理局,安排讓今晚的飛航計畫嚴格保密,萬一棺材舞者知道珀西今晚掌舵的話,他也沒有辦法得知飛機飛往何處。德爾瑞也聯絡了聯邦調查局在每一個目的城市的駐地辦公室,安排特勤小組的探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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