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殺人地帶 第十六章

倒數三十四小時

「薩克斯!」萊姆再次大叫。

媽的,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她怎麼能夠如此粗心大意?

「發生什麼事了?」塞林托再次問道,「到底怎麼樣了?」

她發生什麼事了?

「霍羅威茨的公寓里有一枚炸彈。」萊姆絕望地表示,「爆炸的時候,薩克斯還在裡面。打電話給他們,問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用擴音喇叭。」

這麼多血!

經過了漫長得彷彿沒有止盡的三分鐘之後,塞林托接上了德爾瑞。

「弗雷德,」萊姆大叫道,「她怎麼樣了?」

又經過了一陣折騰人的停頓之後他才回答。

「情況不太好,林肯,我們剛剛才把火熄掉。那是一顆殺傷炸彈之類的東西。我們應該先進去查看的,媽的!」

殺傷炸彈的陷阱通常都是塑膠炸藥或黃色炸藥,也常常填裝了碎片或鋼珠,儘可能大地造成人員的傷亡。

德爾瑞繼續說:「炸掉了幾面牆,也幾乎一把火將這個地方燒光。」他頓了一下,「我得告訴你,林肯。我們……找到……」德爾瑞平日沉著的聲音變得含糊,可以感覺到他心神不寧。

「怎麼樣?」萊姆問。

「一些破碎的屍塊……一隻手,還有臂膀的一部分。」

萊姆閉上他的眼睛,感受到一股多年來未曾感受的恐慌。一道冰冷的刺痛穿過了他那具毫無知覺的身體,他的呼吸發出了輕微的嘶嘶聲。

「林肯……」塞林托開口。

「我們還在搜尋。」德爾瑞繼續說,「她可能沒有死。我們會找到她,送她到醫院去。我們會盡一切力量,你知道我們會這麼做。」

薩克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為什麼讓你這麼做?

我根本就不應該……

這時候他聽到了一些爆裂的雜音,就像爆竹一樣的巨大響聲。「有沒有人可以……天啊!有沒有人可以幫我把這東西從身上移走?」

「薩克斯?」萊姆對著麥克風叫道,他很確定那是她的聲音。然後聽起來像是她發出了哽咽或嘔吐的聲音。

「哦,」她說,「天啊……真是噁心。」

「你沒事吧?」他把頭轉向擴音喇叭,「弗雷德,她在哪裡?」

「是你嗎,萊姆?」她問,「我什麼都聽不見,讓你們那個人跟我說說話!」

「林肯,」德爾瑞大叫,「我們找到她了!她沒事,她完全沒事!」

「阿米莉亞?」

他聽見德爾瑞大聲地呼叫醫護人員。多年身體不曾打顫的萊姆,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無名指正強烈地抖動。

德爾瑞回來和他通話。「她聽不太清楚,林肯。事情是這樣……看起來好像是我們找到的那女人的屍體,霍羅威茨。薩克斯在爆炸前一刻把它從冰箱裡面拉出來,而屍體承受了絕大部分的爆炸衝擊。」

塞林托說:「我們看到那個樣子了,林肯,放她一馬吧!」

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

他激動地大聲咆哮:「你腦袋裡到底他媽的在想什麼東西,薩克斯?我告訴你那是一枚炸彈!你應該知道那是一枚炸彈,你應該逃出來保命!」

「萊姆,是你嗎?」

她是裝的,他知道她是裝的。

「薩克斯……」

「我必須拿到那一片膠帶,萊姆。你在嗎?我聽不到你說話。那是一片包裝用的膠帶,我們得找到他的指紋,這是你自己說的。」

「老實說,」他嚴厲地表示,「你真是不可理喻。」

「喂?喂?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聽不到。」

「薩克斯,少給我鬼扯。」

「我得檢查一樣東西,萊姆。」

接著出現了一會兒的沉默。

「薩克斯?……薩克斯,你還在嗎?搞什麼……」

「萊姆,你聽我說,我剛好用波里光碰到了膠帶。你猜怎麼樣?上面有一小塊!我弄到了一枚棺材舞者的指紋!」

這件事讓他停頓了一會兒,但是他緊接著又重新開始激烈的攻擊。等到他開始進入訓話的重點時,才發現自己正對著一條斷了線的線路長篇大論。

她看到自己烏黑的模樣,驚訝得目瞪口呆。

「不要罵我,萊姆。我知道我非常愚蠢,但是我當時並沒有想那麼多,我只是採取了行動。」

「發生什麼事了?」他問。很高興看到她仍然生龍活虎,他臉上的嚴厲暫時消失了。

「我已經進行了一半。我看到裝在門後的炸彈,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完成任務,所以我抓住那女人的屍體,把它拖出冰箱,正打算把她的屍體拉到廚房的窗戶旁邊,還沒走到一半,炸彈就爆炸了。」

梅爾·庫珀仔細檢查薩克斯交給他的那隻裝著證物的袋子,他檢驗了氣體化學的殘渣以及炸彈的碎片。「M45導彈用的黃色炸藥,四十五秒引線緩衝的震動開關。先鋒小組開門的時候撞翻了炸彈,點燃了引線。這裡面包含了石墨的成分,所以是配方較新的黃色炸藥,威力十足,非常厲害。」

「混蛋。」塞林托罵道,「時間緩衝……他希望炸彈爆炸之前,越多人進到裡面越好。」

萊姆問:「有沒有任何可以追蹤的東西?」

「這是現成的軍用品,追蹤不出什麼東西,除了……」

「追蹤到把東西交給他的那個王八蛋,」塞林托接著說,「菲利浦·漢森。」他的手機在這時候響了起來。他接通了電話之後低著頭傾聽,一邊點著頭。

「謝謝你。」他最後說道,然後關上手機。

「什麼事?」薩克斯問。

塞林托閉著眼睛。

萊姆知道和傑里·班克斯有關。

「朗?」

「是傑里。」他抬起頭,嘆了一口氣,「他的命保住了,但失去了一隻手臂。他們儘力搶救,但是傷勢太重了。」

「哦,不。」萊姆低聲說,「我可以和他談一談嗎?」

「不行,」塞林托表示,「他睡著了。」

萊姆想著這個年輕人,想像著他在不適當的時候說著不適當的話,撥弄著他的鬈髮,用一把剃刀刮著他光滑的粉紅色下巴。「我很難過,朗。」

塞林托搖搖頭,就像萊姆轉移別人對他的同情時一樣。「我們還有其他需要擔心的事。」

沒錯,他們確實有其他需要擔心的事。

萊姆注意到那一片包裝膠帶——棺材舞者用來堵受害人嘴的東西。就像薩克斯一樣,他可以看到膠帶面上有一個淺淺的口紅印。

薩克斯盯著證物,但不是用一種臨床的專業目光。那不像科學家的目光,因為她看起來有些混亂。

「薩克斯?」他問。

「他為什麼這麼做?」

「炸彈嗎?」

她搖搖頭。「為什麼他將她關在冰箱裡面?」她舉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開始啃咬。她的十根手指當中,只有一片指甲——左手的小指——仍然細長鋒利。其他的都被啃過了,其中幾根還因為乾涸的血液而呈棕色。

萊姆答道:「我想是因為他希望分散我們的注意力,不讓我們注意到那枚炸彈。冰箱里的一具屍體確實抓住了我們的注意力。」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回答,「死亡的原因是窒息。他把她活生生地關在裡面,為什麼?他是一個虐待狂還是什麼?」

萊姆答道:「不是,棺材舞者並不是一個虐待狂。他沒有那種本錢,他唯一迫切的希望就是完成這份工作,而他擁有足夠的意志力,讓他的其他慾望受到控制。他為什麼不用手邊的刀子或是繩子,而讓她以這種方式窒息?我並不完全確定,但是這一點對我們有利。」

「怎麼說?」

「或許她身上有某種讓他嫌惡的東西,所以他希望以最痛苦的方式來殺害她。」

「好吧,但是這件事為什麼對我們有利?」

「因為——」薩克斯接著為自己的問題提出了答案,「這表示或許他已經失去了冷靜,他開始產生疏忽了。」

「沒錯。」萊姆叫道,非常驕傲薩克斯想出了其中的關聯,但是她並沒有注意到他眼中讚許的微笑。她讓眼睛閉了一會兒,一邊搖著頭;或許她又再次想起了那具屍體嚇人的眼珠。一般人都認為刑事鑒定專家十分冷漠(萊姆的妻子曾經無數次這樣指責他),但是事實上,他們最容易對犯罪現場的被害者產生傷心的共鳴,薩克斯就是這種人。

「薩克斯,」萊姆溫柔地低聲說,「指紋呢?」

她看著他。

「你告訴我,你找到了一枚指紋,我們得儘快採取行動。」

薩克斯點點頭。「並不完整。」她拿起塑料袋。

「會不會是她的?」

「不是。我拓下了她的……我花了好大工夫才找到她的手,所以那枚指紋肯定不是她的。」

「梅爾!」萊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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