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太多種死亡的方式 第七章

倒數四十四小時

無三不成理。

擁有榮譽一級工程學位、機身和機械動力領域的合格證書,以及聯邦航空管理局頒發的每一種飛行相關執照的珀西·克萊,沒有時間迷信。

但是坐在防彈廂型車裡,經由中央公園駛往位於城中心的聯邦庇護所時,她還是想起了一句古老的諺語——迷信的旅客總是把它當恐怖經文一樣掛在嘴邊復誦——無三不成理。

就連悲劇也是一樣。

首先是愛德華,現在則是第二件不幸——羅恩·塔爾博特從辦公室通過手機告訴她的這個消息。

珀西像三明治一樣,被夾在布萊特·黑爾和那名年輕的警探傑里·班克斯中間,她垂下頭,黑爾看著她,班克斯則機警地看著窗外的交通、行人和街上的樹。

「美國醫療保健組織同意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塔爾博特說話的時候,帶著令人焦慮的喘息聲。塔爾博特是她認識的最佳飛行員之一,不過他已經有多年沒開飛機了——因為不穩定的健康狀況而遭到停飛。珀西認為,如果僅僅是因為沉溺於酒精、煙草和食物這樣的原罪,這種懲罰太不公平,主要是因為她自己也有著同樣的嗜好。「我的意思是說,他們可以取消合約,因為炸彈並不包括在不可抗拒的因素之內。他們不會原諒我們的表現。」

「但是他們還是讓我們飛明天那一趟?」

一陣停頓。

「是啊,他們讓我們飛。」

「少來這一套,羅恩,」她生氣地表示,「我們之間不需要扯這些鬼話。」她聽見他點著了另一根香煙。羅恩體態肥胖、一身煙味,在她嘗試戒煙那一段時間,會伸手向他周轉駱駝牌香煙。塔爾博特從來不在意是否換上了乾淨的衣物或颳了鬍子,他也不太會轉告壞消息。

「是FB。」他勉強說出口。

「她發生什麼事了?」

N695FB是珀西·克萊的利爾35A噴氣機,不過並沒有任何書面證明指出這種從屬關係。在法律上,這架雙引擎噴氣機是由摩根飛機租賃公司租給掛名在哈得孫空運公司旗下的完全獨立的克萊—卡尼控股公司的。而摩根飛機租賃公司,則是向喬拉控股公司的子公司——一家在特拉華州註冊的運輸之道公司——租了這架飛機。這一類合法而且常見的拜占庭式協議 ,讓飛機的使用和墜毀都變得異常昂貴。

不過哈得孫空運的每一個人都知道N695FB屬於珀西。她在這架飛機上已經累積了數千個小時的飛行時數記錄,它是她的寵物、她的孩子。愛德華不在身邊的許多夜晚,她只要想到這架飛機,就可以暫時撫平寂寞帶來的刺痛。一根可愛的操縱桿,讓這架飛機可以飛到四萬五千英尺的高度和四百六十節的速度——時速超過五百英里。她很清楚這架飛機還可以飛得更高、更快,不過這是一個不能讓摩根飛機租賃公司、喬拉控股公司、運輸之道和聯邦航空管理局知道的秘密。

塔爾博特最後終於表示:「為她裝上配備,會比我想像中還要困難。」

「動手進行吧!」

「好吧,」他最後終於說了出來,「斯圖走了。」斯圖·馬誇德是他們的技工主管。

「什麼?」

「那個王八蛋準備辭職。嗯……不過他還沒開口。」塔爾博特繼續說,「他來電話請病假,但是口氣有點奇怪,所以我打了幾個電話。原來他準備到西科斯基 上班,已經接了那邊的工作。」

珀西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一個大問題。利爾35A噴氣機原始的配備是八個客座,為了配合美國醫療保健組織的貨運,大部分的座椅都必須撤走,然後裝上減震緩衝和冷凍櫃的支架,並從引擎的發電裝置接出額外的電源插座。這也就表示,最主要的工作在電力和機身上面。

所有的技工之中,就屬斯圖·馬誇德最優秀,他在創紀錄的時間內裝配了愛德華那架飛機。沒有他的話,珀西還真不知道他們如何在明天那一趟飛行之前完成裝配。

「怎麼回事,珀西?」黑爾看到她憂慮的表情,問道。

「斯圖走了。」她低聲說。

他沒弄清楚她的話,搖搖頭之後問:「去哪裡?」

「他走人了。」她生氣地說,「辭掉他的工作,準備修直升機去了!」

黑爾震驚地盯著她。「今天?」

她點點頭。

塔爾博特繼續說:「他嚇壞了,珀西,他們都知道是一枚炸彈。警方什麼話都沒說,但是他們全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都很緊張。我剛剛說的是約翰·林格……」

「約翰?他該不會也辭職了吧?」約翰是他們去年僱用的一名年輕駕駛員。

「他只是問我們是不是應該歇業一陣子,一直到這一切都煙消雲散為止。」

「不,我們不歇業。」她堅決地表示,「我們不會取消任何一件該死的工作,一切業務都照常進行。如果還有人請病假的話,就辭掉他們。」

「珀西……」

塔爾博特雖然嚴厲,但是全公司都知道他是最容易被說服的人。

「好吧,」她生氣地表示,「那就由我來辭掉他們。」

「聽著,關於FB,我可以完成大部分工作。」同樣擁有機身機械工程合格證書的塔爾博特說。

「你儘力而為吧。但是看看能不能找到另外一個技工,」她告訴他,「其他的以後再說。」

「我真是不敢相信,」黑爾困惑地說,「他居然辭職了。」

珀西氣壞了。每個人都求自保——這是最惡劣的行徑。公司已經奄奄一息,而她卻還不知道如何動手拯救。

珀西·克萊並沒有經營事業的「猴子伎倆」。

猴子伎倆……

她還是戰鬥機飛行員的時候,曾經聽過這種說法。那是由一名海軍的飛行員,一名上將創造出來的詞。意思是說一個天生的飛行員身上那種難以解釋、無法傳授的才能。

好吧,珀西在飛行這方面確實有些猴子伎倆。任何一種飛機,無論她從前是不是飛過,無論在何種天氣下,目視飛行或儀器飛行,白天或夜晚,她都可以完美地讓飛機降落在飛行員視為目標的降落點上面——跑道指定點一千英尺內。無論滑翔機、雙翼飛機、大力士、737,或米格機……任何一個駕駛艙都像她自己的家一樣。

但是她的猴子伎倆僅僅到此為止。

在家庭關係這一方面,她肯定沒有半點伎倆。她為了到弗吉尼亞理工學院附設的航空學校就讀,從父親的母校弗吉尼亞大學休學,為此,她那位任職於煙草公司的父親,從好幾年前就拒絕和她說話了,最近還取消了她的繼承權。(儘管她告訴他,離開夏洛特斯維爾已經是無法避免的事,因為在第一學期的第六周,女學生聯誼會那個高個子金髮的主席故意大聲說這個侏儒女孩想加入的是農業學校,而不是學生聯誼會,於是珀西將她打倒在地。)

在海軍的內部政治方面也肯定沒有半點伎倆。她在駕駛大雄貓(F14)時令人敬畏的表現,肯定無法彌補她在其他人對某些事件保持緘默時,她「大炮筒子」習性為她招惹的麻煩。她也沒有任何伎倆去經營她擔任總裁的這家貨運公司。她一直非常困惑,為什麼哈得孫空運業務繁忙,卻總是面臨破產的邊緣。就像愛德華、布萊特,以及其他的飛行員們一樣,珀西不停地在工作(她躲避固定航線的理由之一,是因為頑固的聯邦航空管理局公告飛行員,每個月的飛行時數不能超過八十小時)。為什麼他們總是面臨破產呢?如果不是充滿魅力的愛德華開發客戶的能力,以及性情怪異的羅恩·塔爾博特對成本縮減控制,對債權人耍把戲,他們絕對無法熬過這兩年。

公司上個月又差一點破產,但是愛德華設法弄到了美國醫療保健組織的合約。連鎖醫院在器官移植這上面賺進了令人吃驚的金錢,她明白了這項業務並不只是局限於心臟和腎臟。最主要的問題是在幾個小時的有效期限之內,將捐贈者的器官送交合適的受贈者。過去這些器官都是由商業客機載運(放在駕駛艙內的冷藏設備里),但是運送的過程卻受到商業客機時刻表與路線的限制。哈得孫空運並沒有這些問題。公司方面承諾為美國醫療保健組織撥出一架專機,以逆時針的方向飛越東岸和中西部,去往六至八個城市,讓器官在需要的地點之間流通。貨品的交送是經過擔保的。無論下雨、下雪、氣流,只要達到能夠飛行的最低限度,也就是只要機場開放,能夠合法飛行,哈得孫空運就必須準時交貨。

頭一個月是試用期。一旦通過,他們就會獲得一份能夠維持公司生存的十八個月期合約。

顯然,羅恩施了魔法讓客戶給他們另一個機會。但是如果FB在明天的航班之前不能準備妥當……珀西簡直不敢想像接下來的後果。

他們坐在警車裡經過中央公園的時候,珀西仔細地看著初春的嫩綠。愛德華愛極了這座公園,經常到這裡跑步。他會沿著蓄水池繞兩圈之後,一身汗臭地回到家,灰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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