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在葉征鴻和紫玉簫這種花朵之間,一定還有一些隱秘的事情發生,岑曠非常確定這一點,但她卻不知道應該去哪裡挖掘。在過去,這樣的問題只需要問問葉空山,總能得到提示,可現在葉空山不能提供幫助了,她應該怎麼辦呢?

我果然離開了你就一事無成嗎?岑曠憂鬱地想著,沒有注意到門開了,葉添捧著放有葯碗的托盤走了進來。這些天來,岑曠一直在外奔忙,葉添一個人照料著葉空山。現在是吃藥時間了。

「我來吧。」岑曠說。

「你恐怕不行,」葉添說,「這可是技術活,不信你試試。」

於是岑曠試了,並且迅速敗下陣來。葉空山在昏迷狀態下嘴咬得很緊,光是撬開他的嘴就很不容易了,還要保證葯汁順利入喉,不會溢出,更是難上加難。當她喂出的第三勺藥有一半都漏到了葉空山的下巴上後,她不得不放棄。葉添一笑,紿葉空山擦乾淨嘴,接過葯碗。

「真抱歉,我太笨了。」岑曠低聲說。

「你沒有做過這些伺候人的活兒,當然一下子手忙腳亂了,」葉添說,「我可是做慣了。以前二少爺被老爺和夫人揍到不能動彈的時候,都是我伺候他,比那些丫環老媽子的手腳都利落。」「你當年幹嗎要討厭葉空山啊?」岑曠忍不住問,「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啊。」

「謝謝誇獎,其實我對二少爺並沒有什麼成見,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老爺高興,」葉添嘆了口氣,「老爺喜歡大少爺,不喜歡二少爺,我也只能隨他,經常去抓二少爺的痛腳打小報告。二少爺離家之後,我並非沒有內疚過,但老爺就是我的天。」

「你為什麼對葉將軍那麼崇敬呢?」岑曠很好奇。

「因為那時候,是老爺救了我的命,」葉添說,「那一年我的家鄉遭遇饑荒,我逃到天啟城要飯,因為實在餓急了,偷了一家包子鋪的兩個包子,險些被活活打死。是路過那裡的老爺救了我,帶我回家讓我吃了飽飯,還花錢給我治傷。等我養好傷後,我請求給老爺做僕人,就這樣一直到現在,已經三十多年了。」

「那他的確是個不錯的人,」岑曠說,「按照你的說法,那時候葉寒秋已經降生了?」

「是啊,大少爺是早產,剿匪結束之後大概九個月生下來的。後來搬家的時候,大少爺才三個月,一直哭鬧,誰都哄不住,我試著去抱一抱,沒想到他居然就不哭了,老爺直誇我和大少爺有緣呢。」葉添得意地說。

「搬家?什麼搬家?」岑曠敏銳地注意到了這個詞。

「哦,就是那一年,大少爺生下來不久,老爺舉家搬遷到了城東,」葉添說,「老宅本來在西郊,大概是覺得那邊太荒涼了不夠繁華,所以搬到了東面。」

「為什麼要搬家呢?」

「我也不知道。老爺的決定我從來不去問。」

「那……老宅在什麼地方,你還記得嗎?」岑曠忙問。

「倒還記得,不過那地方什麼都沒有了,就剩一座破宅子,三十來年沒人住了,沒準早就是流浪漢的地盤了。」葉添回答。

「沒關係,破宅子也可以去看看的。」岑曠說。這幾天和葉添聊天,葉添曾說過,葉征鴻是一個很喜歡清靜的人,既然這樣,城西的老宅應該正合他意,他為什麼要搬到城東人多的地方去呢?更何況,那時候葉寒秋剛剛生下來不久,難道不應該先考慮安定嗎?岑曠意識到,老宅里也許可以挖掘出點什麼東西。

「葉家?我不知道是哪家,反正要說大宅院,這一片就那麼一家,」被問路的老頭伸手往前指,「喏,就在前邊,左拐就能看見。」

「現在有人住嗎?」岑曠又問。

「誰敢住那種地方!」老頭誇張地搖著頭,「鬼氣森森的,好多人都說那是個鬼宅,裡面經常能見到紅衣女鬼呢。」

岑曠謝過他,拐過那個彎,果然見到了那座宅院。這果然是一座相當破敗的大宅子,門口的牌匾早就不翼而飛,連大門都沒了,大概是被別人拆走當柴火燒掉了。走進門之後,只見遍地一人高的雜草叢生,到處是鳥糞,牆上灰漿早就剝落,斑斑駁駁的有如一雙雙怪眼。再往裡走,一間間房屋屋頂的瓦片都殘損了,木柱子也都腐朽不堪,角落裡結滿了蜘蛛網,一陣陰風吹過,蛛網飄來盪去,糟朽的木門發出吱呀的響聲,如同老頭兒所說,還真有點鬼氣森森的感覺。

岑曠估計了一下,這座宅子比起城東的葉宅只大不小,從內部的布局也能判斷出來,當年的修建和內部裝飾都很花了些工夫,而此地的外部環境也確實比較幽靜。葉征鴻為什麼會放棄掉這樣一座挺好的宅子,搬到他不喜歡的人多熱鬧之地去?

她信步在這座廢宅里穿行著,內心充滿了疑惑。然後慢慢地,她從時間順序上想到了點什麼:葉征鴻是在結束雷州剿匪之後九個月就生下了葉寒秋,又過了三個月,他就匆匆搬離了城西。按照葉添的說法,此後三十幾年城東的生活始終波瀾不驚,除了家庭內部矛盾之外,沒有發生過任何大事。那麼,如果有什麼離奇的變故,多半也就在這一年裡或者之前了,也就是說,從剿匪開始到離開城西,這一兩年間發生了什麼,是她需要重點調查的。

岑曠一面想著,一面探查著宅院里的房間和剩餘的物件。當然了,這裡是不會再剩下任何值錢的東西了,就算有,也早就被流浪漢拿光了。各個房間里只剩下一些笨重不易搬動的粗笨傢具,全都布滿灰塵。岑曠注意到,某些床其實是完好的,但顯然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睡了,儘管院子里和房間里都有不少雜亂的足跡。可見老頭所說的鬧鬼云云,沒準也是真的,這才把那些流浪漢都嚇住了,儘管時不時有人闖進來看看,卻沒人敢鳩佔鵲巢。當然,岑曠並不相信世上真的有什麼鬼神作祟,她覺得也許是什麼人故意裝神弄鬼。可這樣做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麼呢?

她一面認真思考著,一面按照葉空山傳授的分心二用的法子,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檢查,試圖找到點什麼有價值的殘餘物。可惜的是,搜完了大半個宅院,依舊一無所獲。

岑曠微微有些氣餒,覺得剩下四分之一的地方恐怕也搜不出什麼東西了。而且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在這裡呆了整整一天,帶在身邊的乾糧和水囊里的水都吃喝光了,抬頭看看,日頭已經西沉,也許應該先回去,明天再來。說真的,岑曠雖然並不是一個膽小的姑娘,但夜幕降臨後,這座宅院的陰森氣息愈發地瀰漫開來,那些風聲都像是有亡魂在竊竊私語,的確是相當瘮人,她不想在天黑後還留在這兒。

於是她轉身準備離開,但沒走出兩步,腦海里就浮現出葉空山的面孔。如果葉空山在這裡,他會怎麼做?首先他會極盡尖酸刻薄之能事,把世上一切的神聖仙佛妖魔鬼怪嘲諷個遍;然後他會點亮火把,告訴岑曠,人在夜間的幹勁更高,我們應該繼續搜查下去。

岑曠倒並不相信什麼「人在夜裡更有幹勁」之類的鬼話,但她想到了一點,那就是時間已經過去了不少了。天啟城的廢物捕快們依然在徒勞無功地搜索著那天夜裡的兇手,葉空山仍然躺在病床上知覺全無。她覺得,自己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對於一個秘術精湛的魅來說,在黑夜裡搜查這種事壓根算不得什麼,唯一需要做的是:克服心中的恐懼。

夜風吹得更加猛烈,那一切古怪的聲響都像是群魔夜唱萬鬼齊哭,岑曠咬咬牙,重新轉過身去,手掌上亮起一團長明火焰,走向了下一個房間。

半個對時過後,夜色漸深,而她也已經又累又餓又渴,感覺已經到了體力的極限。就這樣吧,她想著,葉空山同樣說過,拚命也並不意味著就要把自己累死。再檢查最後一個房間,然後回去睡覺,明天繼續。

她這麼想著,伸手推向了下一扇門,但門搖晃了一下,並沒有打開。她用火光一照,不由得愣住了——門被上了鎖,並且,這是一把經常使用的鎖,鎖上雖然有些陳舊的銹跡,卻並沒有灰塵蛛網繚繞其上。

岑曠想了想,用秘術打開了門鎖,走進房裡。再次出乎意料,她發現這個房間也明顯乾淨得多,顯然至少最近幾個月里有人打掃過。尤其是火光照映下的放在房間角落的那張床,上面鋪著潔凈的床單,卻並沒有枕頭和被子。

這就是葉征鴻頻繁短期失蹤的原因嗎?岑曠一下子產生了這種直覺,她認為,那張乾淨的床屬於葉征鴻,而這正是葉征鴻那些莫名失蹤的真相:他一次次地離開家回到城西,在這個被他拋棄的陳舊宅院里小住幾天。

她仔細分析,覺得這樣的猜想並不算突兀。雖然葉征鴻離開了這座老宅,但也許這裡有什麼他一直留戀的東西,所以才會偶爾回來住上兩天,緬懷一下。儘管這張床上並沒有枕的和蓋的,睡上去一定不會太舒服。

那麼,到底葉征鴻在留戀些什麼、緬懷些什麼呢?

岑曠很仔細地搜索了房間,並沒有發現什麼東西。她想了想,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熄掉火光,在床上躺下,她決定在這裡睡上一夜。這個舉動很瘋狂,但她別無選擇,她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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