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岑曠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欺騙……欺騙……有施加欺騙的人,就必然會有被欺騙的對象,這是一個相互的關係,那麼就必須要找到可能引發出這種關係的兩個人,或者兩個陣營。

她忽然一下子想到了葉空山最早曾作出過的那個後來被推翻的推斷:是文瑞殺害了嚴於德。由於文瑞也步嚴於德的後塵丟掉了小命,所以該推斷看似不成立了。但如果這當中也包含著欺騙的話……

「我明白了!」岑曠叫出了聲,「你最初的那個猜測其實是正確的,嚴於德就是文瑞殺害的!不同的是,在這起殺人案中,嚴於德根本沒有絲毫反抗,因為他的本意就是要炮製一個假死的現場,但沒想到文瑞背叛了他,弄假成真了!」

「說得很好,」葉空山拍拍巴掌,「這也正是我現在得出來的結論。前些天我對嚴於德和文瑞的調查並不是沒有成果的,除了發現了這兩人之間緊張的關係之外,我還發現文瑞找殤州的商人購買了幾株昂貴的腐心草。」

「腐心草?能讓人暫時停止呼吸、陷入假死的那種藥物?」

「就是它了。這兩個遭到追殺的玉石商肯定是想藉助腐心草來裝死,把他們的死訊散布出去,然後再隱姓埋名藏起來,大不了以後換個名字接著做生意好了。我估計,按照他們商量的順序,應該是嚴於德先『死』,後再輪到文瑞。」

岑曠明白過來:「所以那天晚上嚴於德做出一副十分暴躁的樣子,趕走了其他人,其實就是和文瑞一起布置這件事。但沒有想到,文瑞偷偷把腐心草調包了,所以嚴於德枉自送掉了性命。文瑞這麼做其實是一舉兩得,一方面除掉了一直與他不和的夥伴,另一方面嚴於德是真死,也會讓他的假死受到更少的懷疑。可是接下來馬大富又是怎麼死的呢?

「我建議你跳過馬大富,直接去思考文瑞的死因。」葉空山說。

「為什麼?」

「因為馬大富的確是一個與嚴於德、文瑞無關聯的人,」葉空山說,「這就是我所謂的第三層欺騙。」

「你是指……有人模仿嚴於德的死狀殺害了馬大富,以便混淆視線,把一樁毫無關係的兇案栽贓到羽族身上,而使自己擺脫嫌疑!」岑曠興奮地說,「這麼一說我就全明白了!這個人真正的目標是馬大富和羅爾立!」

「這四名死者,其實是劃分成了毫不相干的兩撥,」葉空山說,「兩個玉石商是一撥,馬大富和羅爾立是另外一撥。只不過第二位兇手足夠狡猾,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羽族童謠上面去,他尤其聰明的在於,先殺死了馬大富,再回過頭去殺害文瑞,這種故意安排的次序很難讓人不把馬大富也當成兩名玉石商的同夥。」

「文瑞也是第二個兇手殺的?」岑曠有些意外。

「是的,文瑞殺死了嚴於德,而剩下的三個人都是第二個兇手殺的,」葉空山臉上的表情居然隱隱有點佩服,「這個人不但膽子大,還很細心,居然模仿了文瑞打的繩結。」

「你是說,那種經常跑貨運的人才會使用的繩結?」

「沒錯,文瑞發家之前經常親自押運貨物,打那種繩結他可是駕輕就熟。而第二位兇手就更不簡單了,只是在現場看了幾眼,他就牢牢記住了繩結的打法,並且在之後的案子里如法炮製,堪稱滴水不漏啊。」

岑曠領會著葉空山話里的含義:「你是說,這第二個殺手……在嚴於德死去的那一天到達過案發現場,並且檢查過屍體?那會是誰呢?除了衙門的捕快之外,還有仵作,還有……」

她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是那個人!是你前兩天讓我幫你調查的那個人!我還以為此事和本案完全沒有關聯呢!」

「萬事萬物都是存在著關聯的,」葉空山說出了這句總被哲人掛在嘴邊的大廢話,「我之所以得出現在的結論,就是靠了你替我調查出的結果。當然了,我並不是故意要賣關子對你隱瞞,而是擔心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被對方發現破綻,你畢竟是個不會說謊的魅啊。」

「你是對的,」岑曠說,「那現在我們應該做什麼?可以去抓人了嗎?」

「我想應該是時候了。」葉空山點了點頭。

尹良是青石城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磨坊主,但這兩天的日子卻過得提心弔膽毫不安生。原因無他,四處都在傳言要打仗了,青石城裡華族之外的其他異族被看得很緊。尹良自己是地地道道的華族人類,但他圖便宜,在磨坊里僱傭了兩名逃荒過來的蠻族力工。蠻子力氣大,對生活的要求也低——每天管飽三頓飯就行,所以他甚至每個月不必支付工錢,讓兩個蠻子敞開了吃饅頭就行,平均算下來還不到一個普通幫工的一半價錢。

這樣的小便宜他佔了有一年,眼下卻似乎可能給他惹來麻煩。他想要打發兩個蠻子回去,卻又怕磨坊里一下子少兩個人顯得欲蓋彌彰、何況也捨不得損失那麼多人力,畢竟這樣便宜好使喚的蠻子以後再想要找著可就不容易啦。結果懷著僥倖心理拖了半個月,附近街道的里正終於上門了,身後還帶著一個登記人口的衙門文吏。

躲是躲不過去的。尹良只能先把蠻子們藏到地窖里,硬著頭皮把兩人放進了門,心裡苦苦盤算著借口。然而借口還沒想出來,一名小工跑過來小聲彙報說,又有兩名捕快來找他了。

完了,連捕快都驚動了,事情真的鬧大了!尹良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上,迎接瘟神一般再把捕快們也讓進來。

「兩位大人……不知今天光臨……」尹良結結巴巴地從牙縫裡往外擠著話,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不過他很快發現,似乎新來的這一男一女兩個捕快對他絲毫也不感興題。尤其是那個身材微胖的男捕快,根本連正眼都沒有瞧他一下,倒是很奇怪地徑直走向了不久前先來的里正和文吏。

「你還真是盡職盡責呢,這當口了還一心撲在工作上。」男捕快用一種充滿挖苦的語氣說,然後刷地一聲拔出了腰刀。女捕快也配合著他的舉動,繞到後方,擋住了出口。

這是要幹什麼?尹良糊塗了。他唯一能確定的一點是,自己的麻煩暫時過去了。看兩個捕快咄咄逼人的德行,一時間肯定顧不上去招呼他那點小事了。不過眼前又有里正又有衙門的文吏,他們要找的到底是哪一個呢?

一段長時間的靜默後,那個頭髮斑白的中年文吏緩緩開了口:「果然厲害,不知道你是怎麼懷疑到我身上來的?」仔細看去,此人其實也就是三十多歲,比葉空山大不了多少,但臉上的皺紋和頭上的白髮卻讓他看來就像五十歲一般。

他又轉頭看看嚴陣以待的岑曠:「那天你來找我問詢你是否會被驅逐,我還真相信了,沒想到你竟然是來調查我的。」

「我的問詢並不是假的,我是真的擔心,所以你才看不出破綻來,」岑曠搖搖頭,「忘了告訴你,我是個不會說謊的魅。當然了,不能說謊,並不意味著我必須告訴你所有的事。所以我只是在真實的擔心和詢問之外,又做了一點其他的工作而已。而且,雖然現在抓住了你,我卻仍然不知道為什麼會是你。」

「我建議我們換別個地方說話,」葉空山說,「別老堵在這兒,耽擱別人的生意。」

尹良巴不得聽到這句話。他充滿期待地看看兩名捕快一前一後,夾著那個不知道犯了什麼事的文吏向外走,把一頭霧水的里正拋在身後。但三人剛剛走到門口,中年文吏卻突然發難,他飛起一腳踢向了葉空山的腰間。葉空山顯然有所防備,奈何身手實在不佳,雖然做出了格擋動作,還是被文吏踢到了手肘上。他這一下吃痛,不自覺地讓開了路,文吏猛地奪門而出,把磨坊的門撞了個稀爛。

岑曠顧不上關照葉空山,急忙緊追出去,葉空山捂著胳膊,哼哼唧唧也跟了上去。尹良心想:這個捕快真是個廢物,看來還沒有女人頂用。他又想:只損失了一扇門,算是大幸了,但願兩名捕快把文吏收抬掉,從此沒人再來找他的蠻族僱工的麻煩。

這位文吏雖然年紀不小,在衙門裡乾的又是文書工作,奔逃起來卻相當迅速,而他剛才賞給葉空山的那一腳也足具功力。岑曠一邊窮追,一邊小心戒備著對方可能的突然襲擊,耳中聽到葉空山跟在後面不知大呼小叫著些什麼。她這時候已經能確定,葉空山沒有找錯人,因為這個背影她見過,就在文瑞死亡的那天夜裡。

文吏發足狂奔,但畢竟不如岑曠年輕,慢慢兩人間的距離開始縮小。此時三人兩追一逃已經進入了一條熱鬧的街市,街上到處是挑著擔子賣菜的菜農小販,文吏如果混進人群里,只怕又要不好找了。岑曠正在焦急,忽然耳邊嗖的一聲,像是有什麼小器物飛快地掠過。而隨著這一聲響,前方逃竄的文吏卻一下子重重摔倒在地上,跌的頭破血流。岑曠快步上前,發現他的腿上扎著一柄小而尖銳的飛刀。

「老子雖然不怎麼會打架,不代表就沒有絕活。」葉空山充滿得意的語調在耳邊響起。岑曠哭笑不鍀,倒也頗感欣慰,走上前去,準備把傷了一條腿的文吏捉住。文吏坐在地上,並沒有打算拖著傷腿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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