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暮暮朝朝情長在 第一節

月瑤聞言,一雙美眸露出了驚訝之色,望向柳齊賢一家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防備。她伸手拽住了夙和的手,怯怯地開口道:「夫君……」

夙和回眸看了月瑤一眼,甩開了月瑤的手,低聲斥道:「我早說過,這定是樹妖的家事,我們不該貿然插手。你卻半句都未聽進心,不但獨自涉險,還敢私自偷走軒轅劍,你可知錯?」

「夫君莫生氣……可你為何會在此處?是追我過來的嗎?」月瑤見夙和沉著臉不語,小心地拉了拉夙和的衣袍,柔聲道:「夫君別生我氣,好嗎?我知道錯了,以後萬不敢再魯莽行事了。」

夙和半闔著眼眸,輕聲道:「罷了,還好並未釀成大禍。」

月瑤笑了起來,歡快地點了點頭,想伸手拽住夙和是手,卻又不敢。她朝夙和身旁站了站,極小聲道:「我下山時,便知道夫君定不放心我。沒曾想夫君竟會親自追來,可見夫君現在越來越在乎我了。」

夙和的神思早已不在此處,他一雙鳳眸緊緊盯著紫凰的一舉一動,捨不得離開片刻。這襲紅衣太過耀眼奪目,似乎遮蔽住了天地間其他的所有景色。似乎只望著她,心中的厭煩與噪雜、煩悶便也淡了許多。

紫凰眯著眼掃過樹族的一家三口,冷笑一聲道:「天地之間,救治柳齊賢的良方多得是!為何你夫婦非要盯准了人家的妖丹!莫不是為了讓你兒子不勞而獲,平白得上一千五百年的修為!」

吳彤珊喝道:「熙元府君莫要管得太寬了。這是我們的家事,本就不是你能插手的!何況我夫婦二人已是羽化成仙,不在妖族的管轄之內。叫你一聲府君,也是看在妖神與金仙的面子上,你休得寸進尺!」

紫凰看也不看吳彤珊,一雙杏眸怒視著柳齊賢,逐字逐句地說道,「你可知道她為了搶奪玄晶元嬰,多少次被我打傷,卻不肯死心!為等待良機,她日日徘徊在小仙山外!你可知道為了得一顆丹果救你性命,高傲如她不但開口求我,甚至一心迎合,同我說盡了好話!」

柳齊賢滿眸痛苦之色,咬牙道:「住口!你不要說了!」

「你問她為何不用妖丹救你,是嗎?現在我告訴你,因為她很傻!傻到相信你的感情,也相信你的每一句話。她以為你失去了她,會傷心會難受,甚至不願意存活在天地間。她怕你拿了她的妖丹會內疚,會不安,甚至會自苦。她平生最大的願望便是陪著你,一直陪著你。就算沒有天長地久也沒關係,就算沒有高深的修為也沒關係,她一心想只和你長長久久快快樂樂地在一起,天上地下,不離不棄,一生一世絕不分開!」紫凰甩手將兩枚丹果扔了出去,砸在了柳齊賢身上。

柳齊賢不可置信的看向腳下的丹果,猶如被定住了身形。夙和聞言,呼吸有些急促,他的腳不自控地微挪了半步,卻又瞬間清醒了過來。他那雙鳳眸中閃過種種情緒,腦海里均是那日紫凰在瓊山大殿上的乞求聲。須臾間,夙和覺得一顆心生生被這些話碾碎了。

林中一片靜默,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各自的回憶里。

柳伯年不忍地閉了閉眼,緩緩開口道:「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晚了。還請府君將我兒媳與孫兒還來,便帶著她……速去熙元府邸求妖神續命才是正理!」

柳醉生望著紫凰有些鬆動的眼眸,急聲道:「紫凰!你莫要聽他們的!我不願!我若願苟且,當初便不會禁錮他們,事已至此,我沒有什麼可失去了,斷不會讓他們好過!」

紫凰勃然大怒:「你閉嘴!事已至此,你活命比什麼都重要!」

柳齊賢目光閃了閃,手上的鉗制鬆了不少,低聲道:「即是如此,你將琉璃瓶還給我,我便將她還給你!」

柳醉生欲在說話,卻被吳彤珊施法定住了身形。她著急萬分又滿懷祈盼地望向紫凰,眼睛緊緊盯著琉璃瓶。紫凰卻垂下了眼眸,看也不看柳醉生,只謹慎地看向柳齊賢三口,一步步地朝前挪著。

夙和怔然地凝望著紫凰的一舉一動,寬大的衣袖裡,他的雙手緊握成拳,似乎在隱忍著極大的痛苦。那種壓抑不住的悲意與苦痛,從他的身上蔓延開來,毫不遮攔,無邊無盡。月瑤站在夙和身畔,側目看向夙和,嘴角的笑意逐漸散去。本就因受傷而蒼白的臉色,霎時間陰霾一片,一雙曼妙的美眸,柔光散去,只留滿目陰沉。

紫凰與柳齊賢兩兩對視,一步步地靠近著。柳齊賢緊蹙的眉頭,終是鬆開了幾分,所有的神思都在紫凰手中的琉璃瓶內,清淡的雙眼跳動著喜悅與希望。就在此時,變故橫生。紫凰驟然甩出的紫金鈴架起了一道佛光,她手中長劍在半空化作數丈長的金鞭,一把捲起了柳醉生的腰身,猛地朝後一拉。霎時間,已將柳醉生整個人拽到了懷中,風馳電掣般的朝後退去。

吳彤珊見此,恨恨地咬了咬牙,美眸中俱是殺戮。她一不做二不休,期身飛去,甩出手中長劍朝柳醉生胸前飛去。柳醉生不甘地望向長劍,想也不想便伸出手去。轉瞬間,只見一道淺綠色的光芒,在手中閃了閃,片刻間,便熄滅了。柳醉生怔了怔,臉色十分難看,狹長的眼眸,閃過一抹絕望,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紫凰大驚失色,想也不想抱住柳醉生在半空中打個了旋,將自己的後背暴露在劍鋒之下。霎時間,金光四濺的長劍,已直衝了過來。千鈞一髮間,夙和閃到紫凰身後,長袖揮動罡風,生生用胳膊擋住了金光四射的長劍。

只聽『鏘!』的一聲,白玉笛從夙和衣袖中滑落,墜落地上,生生斷成了兩段。

紫凰長舒了一口氣,有驚無險地抱著柳醉生躲進了紫金鈴架起的佛光里。夙和站在原地,看著那碎裂的『和凰』,只覺胸口和腦海中有什麼同『和凰』一起崩斷了。一時間,疼痛猶如滔天巨浪般,一遍遍衝擊著不甚清醒的靈台,讓他站不住身形。

紫凰抬眸看向依然站在中間的夙和,目光划過地上的『和凰』,微怔了怔。她慢慢地移開了眼眸,輕聲道:「熙元府君在此謝過仙長多次相救之恩。來日我熙元府邸,定會登門道謝,還一份大禮於瓊山派。」

紫凰話畢,迫不及待地抱著柳醉生,朝雀池山得方向飛去……

夙和望著紫凰毫不留戀的背影,一直挺拔如松的身形,終是有些不穩地輕晃了晃。他手腕上的鮮血猶如涓涓細水,迅速地滴落著,彷彿要抽走他所有的生氣,才肯罷休。一顆心似乎已疼到了麻木,整個人猶如行屍走肉般,無知無覺。夙和緩緩垂下眼眸,目光凝在斷成兩段的『和凰』上,眉宇間的悲苦之色,再也收斂壓抑不住。

月瑤慢慢地走上前去,拽了拽夙和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夫君,你受傷了。」

夙和被這一聲『夫君』驚醒了。他微側了側眼眸,看了眼滿眸擔憂的月瑤,恍惚地輕點了點頭。他揀起了『和凰』,將斷成兩段的『和凰』平整地對在一起,像是依舊完好如初的樣子。只是一鬆手,笛子又再次成了兩段。夙和的雙手止不住地輕顫抖著,那半闔著的鳳眸,讓人看不清他的思緒。許久許久,他才將兩截笛子,小心翼翼地收攏在了長袖中。

夙和眼眸微抬,一個動作擋住了仗劍追去的柳齊賢,輕聲道:「她妄動妖法,魂元已碎,大限將至。紫凰帶她走不了太遠,你們也無須如此迫不及待。困仙瓶乃神家之物,囚禁所用,不會傷到裡面的母子分毫。」

柳齊賢神色焦急的回眸看了眼吳彤珊,卻見柳伯年面有不忍之色,他對柳齊賢搖了搖頭,伸手拽住了欲走的吳彤珊。夙和默默轉身背對三妖,雖不再說話,卻恰到好處地擋住了柳氏三口的去路。

柳伯年拉住吳彤珊輕聲道:「夙和仙君為人最是正派,自是信得過的。事已至此,我們也莫要逼得太急了。醉生若死了,她們母子也會安全無憂的。何況……我已在放出了靈蝶,在山中布上了結界,她們走不遠的。」

月瑤咬了咬唇,怯怯上前,捧起夙和的手腕。只見寸許長的傷口橫在脈搏上,月瑤頓時紅了眼眶,拿出絲帕,包紮了起來,又抿唇道:「夫君,疼不疼?」

夙和側目看了眼,神色悲苦的月瑤,緩緩地搖了搖頭,目光再次望向紫凰離去的方向。

林中秋風蕭瑟,稀疏的黃葉遮不住璀璨的陽光,徒留一片斑駁的光影。地上的枯枝敗葉零落成泥,空氣中溢滿出腐朽的死亡味道。

紫凰只飛了不到五里,便不得不停了下來。她緊緊抱住柳醉生,輕輕地解開了她身上的鉗制,拭去她嘴角的鮮血,怒道:「你便如此不信我嗎?明明知道自己的身體已是極限,為何還要妄動妖法!?」

柳醉生低低地笑了起來,渾不在意地說道:「一時情急,早把這事忘了。我就說嘛,往日里你油滑多思,除了那道人,似乎一切都不入你的眼。方才我還在想,你今日怎會如此好騙。斷不想竟是一招聲東擊西,熙元府君當真是越來越有手段了。」

紫凰望著柳醉生額心若隱若現的魂元,紅了紅眼,不忍再責備,強笑道:「物以類聚,妖以群分。我能和你那麼好,自然有極為相似的地方。你的心思,我又怎會不懂呢?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