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孰曾予地老天荒 第四節

柳齊賢被紫凰的目光震攝得不自主地後退著,片刻後,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蒼白地站住了身形,手執長劍格擋胸前,謹慎萬分地望向紫凰。

紫凰伸出五指,虛空一抓,將陣法中的柳醉生拉至身後,佛光將柳醉生籠罩其中。柳醉生的魂靈脫離了誅仙陣的壓迫,如釋重負,不禁輕輕舒了一口氣。在舒適的佛光籠罩下,柳醉生勉強壓住了即將崩裂的心脈,有心想和紫凰說上一句話,竟也有些力不從心,唯有閉目端坐在佛光中,儘力調息著紛亂成團的氣脈。

紫凰清楚地知道柳醉生已在油盡燈枯的邊緣。方才猛然脫離誅仙陣的桎梏,抵抗外力的筋脈驟然失去了目標,端是錯亂了起來,若非直接被拉進了佛光中,恐怕柳醉生早已爆體而亡。紫凰不禁再次掐了一朵佛蓮,定住了和煦的佛光,幫其壓抑即將崩裂的心脈,否則便是此時柳醉生一開口,定然會吐出最後一口心血。

紫凰看了眼柳醉生毫無血色的臉龐,不禁微眯起了雙眸。她緩緩回眸,冰冷的目光猶如箭矢射向柳齊賢,冷笑一聲。十指驟然按住了琴弦,心中再無半分顧忌,乍然撥動最刺耳的琴音,霎時間,錚鳴之音,響徹四面八方。殺氣猶如一面巨大的網,九條神龍張開猙獰的大口,朝柳齊賢籠罩而去。

千鈞一髮間,柳齊賢早忘了手中的鞭子,睜大了雙眸獃滯地望著撲向自己的九色神龍,本能地後退了幾步,跌倒在地。柳醉生眼見如何也躲不開這四面八方撲過來的神龍,只有絕望地閉上了雙眼。剎那間,只聽周圍響起一聲尖利的長嘯聲,猶如千萬隻箭矢撲面而至,殺氣凌然,震耳欲聾。一道熾熱的紅色光芒,擊在九道神龍的身上,瞬時將九條神龍毫不留情地震碎在半空中。

紫凰悶哼一聲,壓抑翻騰的胸口,雙手按住了白玉琴,抬眸朝聲響的方向望去。不遠處,一對夫婦帶著一個瓊山門人疾馳而來,堪堪救下了柳齊賢。

吳彤珊怒喝一聲:「你這小妖端是心狠歹毒,傷我孩兒軀體還不成,竟是要打散他的魂魄,萬妖本是一家,你卻使出如斯不留餘地的手段,莫怪我以大欺小了!」

柳醉生端坐在紫凰身後,長長地輸了一口氣,緩緩睜開了雙眸,臉上是遮掩不住的戾氣與恨意。壓抑著翻騰的氣息,開口輕聲道:「那對夫婦,便是他的父母!若非他們出手,我決計不至於落到如此地步!」

紫凰目光掃過柳齊賢,目光落在月瑤的臉上,再次看向柳伯年與吳彤珊,冷笑一聲,對柳醉生道:「你且好生調戲,莫要出了這佛光。那些新仇舊恨,我俱記在心中,今日絕不會放走一個該死之妖!」

柳伯年皺了皺眉頭:「好個猖狂跋扈的小蛇妖,今日我便要看看你的本事!」

紫凰壓抑身上的暗傷,瞳孔緊縮,目光微動,再次看向幾人時,多了幾分戒備與謹慎。她側目掃緩緩過對面的四個人,抿了抿唇:「你夫婦二人早已羽化成仙,本不該插手我妖界之事。如此貿然行事,逆天行舟,便不怕天譴嗎?還有你,月瑤仙子,這本是我妖族家事,你一個修為低微的凡人,為何也要湊上一腳。你需知道刀劍無眼,你若枉死此間,可是半分冤屈也無,莫不是還等著誰人來救你不成?」

柳齊賢拉住了正欲上前的吳彤珊,微微地搖了搖頭,目光定在了柳醉生的身上。吳彤珊似乎明白了柳齊賢的示意,挑了挑眉頭,微眯了眯眼,朝後退了一步。

月瑤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凌然道:「除魔衛道乃我修道之本源!莫不是看你在此亂殺無辜,我還要繞道而行不成?至於誰人救我,也是我自家事,你這妖孽莫要管得太寬了!」

紫凰不怒反笑:「好個無知的修道之人,原來除魔衛道,便是你修道的本源。若如此,你便是再修上一萬年,也難有大成!不過,你這凡人好生可笑,貿然插手我妖界之事不說,還能如此大義凜然,當真不要臉得緊!此番可不是玩笑之事,若識相的便自己滾!」

月瑤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咬了咬牙:「你這蛇妖,當真伶牙俐齒,顛倒黑白!怪不得我家夫君險些被你矇騙了去!」

紫凰微微斂了眼眸,輕蔑了撇了月瑤一眼,冷笑道:「什麼顛倒黑白!什麼你家夫君!當初我與夙和相識之時,男未娶女未嫁,雖是正兒八經的相知,卻也發乎情止於禮。你莫要將自家夫君想得太過不堪了。」

月瑤瞪著紫凰,冷聲道:「你!……我與夫君自小定親,相知相戀幾百年之久,端是你用再多手段,他最後還不是要回到我身邊?此時你回到瓊山地界,在妄想什麼,以為我不知嗎?你以為你得逞嗎?!我夫君便是再怎樣慈悲,也不會可憐一個妖怪!」

紫凰挑了挑眉頭,抿唇笑了起來,輕聲道:「月瑤仙子莫要太多慮了,我是妖又如何?我身為熙元府邸妖界之公主,天地三界,要什麼樣優秀的男子沒有?怎會在他娶你之後,依然心念於他?更何況,本府君生性自由,若喜歡便會不擇手段地搶回來。他當初拒絕我時,若有半分猶豫,便沒有你今日的沾沾自喜。同樣的,為妖者,最不能被踐踏的便是尊嚴。我當初既然放下了他,我們便再也沒有以後。今日我所言之諾,在座之妖,不管親仇,都能為我佐證。」

月瑤卻笑了:「你們妖族有何信用可言!樹族內訌便是最好的例子,我勸你還是速速離開,省得一會我家夫君來了,到時不留情面。你這什麼熙元府君,說不得便要折在此處了!」

柳醉生聞言,緩緩睜開雙眸,掃過柳齊賢一家三口微黑的臉,蒼白如雪的臉上,露出一抹譏笑:「妹妹,你那夙和仙君,當真好眼光,居然挑了這麼個奇特的女子,以後生活定然多姿多彩。」

紫凰皺眉冷哼:「他眼光好不好,不管我的事。你的眼光倒是好得很,一心待之的情郎,做出了這種背信棄義、殺人越貨的勾搭,當真三界難尋!」

柳醉生抿了抿唇,望向柳齊賢的目光說不出的冷硬和仇恨,許久許久,冷笑三聲:「我是糊塗透頂了。如今回憶起來,我所謂的愛戀,不過是心中的執念。事已至此,我若還想不明白,便是枉活了一千五百年!」

紫凰聞言,不禁有些難受,想了想,用腹語說道:「你好好調息一會,我拖住時間。一會若有混亂和空隙,你便拿著我的紫金鈴,速朝雀池山去。他們一家便是有成仙者,也是妖族出身。我故意亮出身份,想來他們也會有所顧忌,不敢將我如何。一會你逃你的,到了熙元府邸,我爹爹自由辦法救你。」

柳醉生抿了抿唇,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雙眸極為不善地看向柳齊賢。柳伯年與吳彤珊對視了一眼,不著痕迹地將柳齊賢護在了身後。兩個大妖得知紫凰身份後,望向柳醉生的目光也多有顧忌與不安。柳醉生自是感覺到了他們三個的目光,端坐在紫凰身後,從懷中拿出琉璃瓶,悠閑自得地把玩著。柳齊賢抿了抿唇,神色有些焦急和慌亂,不禁上前了一步,卻被吳彤珊拉了回去,三人似乎在用腹語交談著。

月瑤自知失言,垂著眼眸,咬著嘴唇,漲紅了臉,強自鎮定地說道:「你們這對無恥的小妖,一個奪人夫君,一個搶人懷孕的妻子!直至此時毫無悔改之意,談笑風生,當真不要臉又歹毒至極!」

紫凰撇了月瑤一眼,冷冷連連:「當初是誰搶了誰的夫君,還未可知。不過從月瑤仙子身上看來,夙和仙君可不是個好夫君,居然讓你如此地沒有安全感。不然,我現身瓊山腳下,也不至於讓你恐慌成這幅模樣。月瑤仙子新婚燕爾,日子也不好過吧!」

月瑤喝道:「我家夫君溫柔敦厚,知冷知熱,待我更是如珠如寶,豈是你這等棄婦能領會的!想來你那時斷斷想不到,你千百算計,萬般手段,卻始終抵不過夫君對我心若磐石,心中只有我一個人。」

「呵呵……在月瑤仙子眼裡,今日我來此,定然是我對你家夫君難以忘情,是嗎?」紫凰笑得風輕雲淡,毫不在意地撥了撥琴弦,輕聲道,「先不說他曾在萬眾人前詆毀過我,便是後來冷心冷意的決絕,我也早已斷了所以念想。更何況,本府君素來喜潔凈,別人沾染過的東西,便是再好,也斷斷入不了我的眼了。你那種種好的夫君,何不是我棄之如敝屣的人。月瑤仙子捧著別人的敝履,沾沾自喜,炫耀萬千,當真是可笑至極。」

月瑤持劍指著紫凰,高聲喝道:「你這妖孽,端是巧舌如簧!」

紫凰看著月瑤漲紅的臉色,得意地一笑,極柔極輕地開口道:「月瑤仙子,有理不在聲高。也許你還不知道,這世間有比夙和更好的男子,一直等著我,戀著我,對我好。你那敝履還是自己揣起來吧。」

月瑤勃然大怒:「好個信口雌黃、不知廉恥的蛇妖!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將你打回原形!」

紫凰輕輕一笑,柔聲道:「嘖嘖,月瑤仙子惱羞成怒了,本府君真的好怕啊!你要是有本事將我打回原形,我並無怨言。呵呵,可你月瑤仙子好歹修鍊了兩百多年了,本是人身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即便如此,你不靠父母祖蔭,只怕仙子這名號也輪不到你頭上。若沒有夙和這個夫君,便是小如土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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