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道是無晴卻有晴 第二節

夙和抿唇淺笑。這輕笑,霎時間散盡了眉宇間的陰霾。宛若雲破日出,光芒萬丈。白璧無瑕俊美無雙的臉龐,多了幾分魅惑的禁慾美感,晃人暈眩。許久,他輕然地點了點頭,輕聲道:「如此,我懂了。」

月瑤與夙和,相識兩百年久。從不曾見他這般毫無顧忌的笑過。雖說這笑容看似淺顯,卻說不出的真切,彷彿看到他心中的輕風暖水。瓊山弟子都說夙和仙君面冷心熱,不拘言笑,人卻是鼎善的。月瑤本深以為然,每次夙和輕勾嘴角,月瑤以為,這便是夙和的笑容。不曾想,夙和可以笑得這般燦爛無暇,柔情萬千。白皙乾淨的笑臉,清澈柔和的眼眸,宛若春風過境,暖意融融,又猶如冰封崩裂,萬里花開。

月瑤怔愣許久,方從驚艷中回過神。她傻傻地回了夙和一個淺笑,心中卻有種說不出的茫然和慌亂以及莫名的失落。月瑤離開的腳步,再不復方才的輕盈歡快。幾次回頭,夙和依舊笑容相送。月瑤壓下心中,莫名的惶惶與心中的不舍,再不回頭,走了下去。

夙和凝望月瑤堅決的背影。眼眸中的柔和,嘴角的笑意,逐漸斂去了。只見他緊蹙的眉宇,溢滿了濃重的疲憊與冷然。許久許久,他再次勾唇淺笑,這一笑卻是無比的諷刺,不知在嘲諷什麼。

夙和一遍遍地摩擦著手上的綠色藤蔓,清湛的雙眼,出神地望著天際,思緒不知落在何處,腦海里卻有一個肅然的聲音,一遍遍的說著冰冷的話語……

——三界六道,無你,無我,無妖,無魔,無神、無鬼。天地塵埃,然「一」也。

——天道公允,萬物俯首。天道失衡,萬物禍始。天道同仁,萬物歸一。

——天地劫難當前,萬朝俱已歸宗。

——夙和,五千載斗轉星移。繁華看盡,參佛悟道,明心清眸,還不歸乎?

——夙和,藤蔓引神。天魂歸位,天魂歸乎?

深山峽谷中,綠樹成蔭,鮮花成片。在陽光的暖風中,花枝招展地搖曳著。鬱鬱蔥蔥的綠色中,一棵巨形柳樹,老朽腐化,殘枝枯葉,尤為顯眼。每一次微風過,都有枯枝脫落,唯樹中央的地方,隱隱可見些許嫩綠,昭示柳樹即將終結的生命。

一滴滴瑩綠色的液體,灌入了柳樹的根部。等待許久,只見樹木周圍的草木瘋長了起來,卻不見枯樹逢春的奇蹟。一張巨大的黑紗,遮住了柳樹頂端稍嫌毒辣的陽光。瑩綠色的液體如溪水般,涓涓流入柳樹的根部。附近花草片刻間已竄高了一尺長,可枯萎的柳樹依然如故,並未伸展出嫩綠的枝椏。

紫凰額頭上滿是汗水。親見此般情形,蒼白的臉色終是褪去了最後的一絲血色。她無意識般地咬著唇,心中卻被前所未有的恐懼、無助、不知所措籠罩。此時,她只能緊緊攥住手中的瓷瓶,不停地將綠色的液體倒入柳樹根部,卻逐漸紅了眼眶。

在這陽光照不進的黑幕下,面對生命流逝的無能為力感,前所未有的無助感,傾盡一切都留不住的生命流逝,讓紫凰的一顆心,前所未有地冰冷著。她只覺天地一片燦爛,惟獨黑幕下的柳樹,在遭受著世間一切的冰霜寒雪。空氣中蔓延著陰森冰冷死亡味道,冰封了一切希望和祈盼。

突然,一隻手握住了瓷瓶,生生將它從紫凰手中掰了出來。紫凰驟然一驚,朦朧的淚眸望向來者,沉寂的眼眸中,逐漸露出了希望的光彩,喃喃道:「帝霄……」

帝霄並未看向紫凰,不經意地把玩著瓷瓶,輕蔑地笑了笑:「坤水?明搶了樹族的鎮族之寶,還敢招搖地留在此處。熙元府君當真是有恃無恐啊……」

紫凰彷彿沒聽到帝霄的話一般,急切地扯住了帝霄的衣袖:「帝霄,你救救她!我知道你可以救她!帝霄,自小到大你萬事都應我,這次你也應我,好不好?」

帝霄攥住瓷瓶,半闔著眼眸,遮蓋了所有的情緒,低聲道:「你躲開天界十二衛,孤身去樹族偷坤水時,怎不想著求助於我?」

紫凰咬著毫無血色的嘴唇,啞聲道:「我本以為坤水定能救她,所以才未……這些本是妖族的事。我不想,不想羽界為難,才想瞞著他們。」

帝霄冷笑一聲:「不想羽界為難?你以往大事小事,事事俱是讓我去做。為何從不見你怕羽界為難?當初你一時起了玩樂心思,偷走魔尊至寶,大鬧修羅族,最後俱是我羽界出面幫你擺平。那時候怎不見你說這些話?反而此時,你千方百計躲開我的神衛,煞費苦心地偷一瓶坤水。哪怕被困陣法之中,也不曾見你像我求救。你覺得此時你的借口,說得過去嗎?」

紫凰想了想,低聲道:「那時我很著急,並未想那麼周全。此時來求助於你也不晚,不是嗎?」

帝霄驟然抬眸,瞪著紫凰,微有薄怒:「我帝霄便如此不值你費心嗎?就連找借口都這般的敷衍!你以為我不知道真相嗎?今時今日,我帝霄在你眼中、心中,早已不是你的朋友,不是你可依靠的神。在府君看來,我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天神。你所做、所思一切,和我沒有半分關係。是以,你不想我插手你的任何事。即是如此,此時你又為何求我?」

紫凰與帝霄對視著,只覺帝霄一雙眼眸冰冷至極,沒有絲毫的溫度。紫凰滿心的恐慌俱化作怒氣,狠狠的推了他一把,怒道:「對!我本不想讓你插手我的事!此時我但凡有點辦法,都不想你知道這些事,更不想向你求助!可你沒有資格怪我!當初不是我不要你,是你執意推開我的!我一步步的靠近、挽回,你一步步的退開、避走!現在我如你所願,不願同你再糾纏,你為何卻又要拿此理由怪我?你身為天神,如此反覆無常,當真是可笑至極!」

帝霄琥珀色的眸中,溢滿了惱怒,高聲喝道:「好!你既清楚知道我對你的厭惡、抗拒,不喜你的接近。為何那夜……你卻要和我在一起?為何後來一次次來東天找我!為何在我願意接受你時,你卻又將我刺傷!莫說什麼你不是自願的,休找亂七八糟的理由。那夜不是我強迫你的!」

紫凰憤然:「是我強迫你的又能怎樣!我本就醉了,那日心情不好,活該讓你撞上!你以為我醒來以後便不驚訝嗎?你以為我希望是你嗎?還是那句話,當時若還有第二個神在,哪怕是彭沖!我肯定也不會選擇你,你若有怪怨,便怨自己運氣不好吧!」

帝霄蒼白的臉色更加的難看了,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整個人說不出的冷冽:「好!好一個熙元府君!成,既是如此,你現在又來求我作甚!去求你的心儀之人,用不用我將彭沖喚來,讓你一嘗夙願?」

紫凰側了側眼眸,抿唇道:「我的私事,不勞尊主費心了。若不願出手相救,你現在便可離開了。若還要翻舊賬,我只能告訴你,我做了,我應下便是。可道歉的話,我不會說!你並不無辜,誰讓你無緣無故地招惹我。夙和的事,我本早已放下,你卻一次次地有意揭我傷疤。給你點教訓本屬應該,你要是心裡覺得難受不堪,我熙元府邸也付得起賬,給你些銀錢。從此以後貨錢兩訖,互不相欠,以後我們再不相見便是!」

帝霄勃然大怒:「你說的什麼混賬話!這便是你求我的態度嗎?!你莫以為我真沒有脾氣,若真惹惱了我,現在便推了這柳樹!」

紫凰眯眼道:「你若敢動這棵樹,我與你不死不休!不信,你待試試!」

「你!……」帝霄怒極反笑,「好,很好,熙元府君當真是……當真是好得很!不過是棵相交百年的柳樹,便這般重要!可讓你用命來與我相博弈,你心裡、你心裡到底將我置於何地?!」

紫凰冷哼:「尊主別太可笑了!你以為你在我心裡還有何地?!」

帝霄氣怒至極,薄唇微動,幾次深呼吸,輕點了點頭:「好!很好!」

紫凰冷笑一聲:「知道你是只鳳凰,不知道還以為你是只鸚鵡,翻來覆去只會這一句……唔……」

紫凰話未說完,便被帝霄禁錮了懷中,強吻了上去。紫凰驚慌失措間竟忘了掙扎,瞪大了雙眼怔了片刻。待到回過神來,狠狠咬住了帝霄的嘴唇。

帝霄悶哼了一聲,並未放開紫凰的唇。他閉著眼,忍著疼痛,等待紫凰鬆了嘴,才一遍遍地觸碰著、吸吮著紫凰的唇。紫凰感覺舌尖傳出惺甜味,片刻間血腥味溢滿了口腔,唇瓣傳來酥酥麻麻的觸感,可心中的暴躁與不安,卻被這細細柔柔的吻和熟悉的氣息安撫著。

帝霄細細的啃噬著,動作笨拙,卻透著無比的虔誠與討好。紫凰不禁紅了耳根,心跳逐漸加快。她雙手不知所措的放在了帝霄的胸口,並不厭惡她的氣息。帝霄見紫凰不再掙扎,只將她摟得更緊。許久許久,直至兩人都有些喘不過氣來,才慢慢鬆開懷中的人。帝霄才離了紫凰的唇,又不舍地廝磨著。指腹划過紫凰紅腫的嘴唇,微挑的眸中俱是喜悅。

「你現在可知我在何地?」帝霄指腹一遍遍的摩擦紫凰紅腫的唇,眼眉微挑起,嘴角的笑容十分得意。他慢慢抬起眼眸,卻對上見紫凰紅了眼眶。瞬間,心中甜蜜俱化苦澀,一時間竟有些神思不屬,忙低聲哄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又哭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