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道是無晴卻有晴 第一節

崑崙瓊山之巔,終年積雪不化。此處乃人間最接近天脈處,故靈氣比凡間別處充足。瓊山弟子入門始,便要從最底層修鍊,一步一步地朝上修鍊,住處便可以從山腳下朝山頂挪,直至住到最高的山脈上。

瓊山之巔是座孤立而廣闊的懸崖,有兩處修鍊的洞穴與四處院落。這些都是瓊山前輩飛升前的住所。這一代能在此處修鍊的弟子,除了有承天之祜的夙和仙君外,便只有瓊山老祖凌容一人。若換成修為不夠的弟子只怕吸收過多的極寒靈氣後,會瞬時化作一座冰雕。這一代瓊山百年來,只有夙和和瓊山老祖凌霄兩人在山巔相依相伴。月瑤自和夙和成親後,成了住在這座山峰的第三人。

月瑤與夙和成親,已有大半年的時間。除去成親後,前三日的朝夕相伴外,後來的日子兩個人大多是聚少離多。月瑤雖靈根奇佳,但不知為何,修仙的天資卻十分有限。夙和幾次用玄晶元嬰為其改變體制,均是沒有多大的收效,故月瑤仙子至今不能在山巔上修鍊。

夜深沉,夙和雙眉緊蹙,端坐在院內。一遍遍撫摸著纏繞無名指上的綠色藤蔓樣,神思不屬,不知在想些什麼。天色逐漸放亮了,夙和一點點收緊了拳頭,將無名指上的蔓藤攥入了手心中,抬眸望向寢房。三兩刻鐘後,月瑤從寢房急匆匆地走了出來,側目間,見夙和端坐在院中,眼中閃過一抹愕然,臉上露出了幾分甜滋滋的笑容。

月瑤俏皮地笑了笑,坐到夙和身邊,柔聲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夫君為何還不去修鍊?」

夙和慢慢地握住了掌心,直至月瑤湊近了幾分,才抬起了清明的眼眸:「我已有十多日,不曾修鍊了。」

月瑤訝然:「夫君可是瓶頸期了,或是出了什麼事?」

夙和望向天際,清湛的眼眸,彷彿有一道光亮閃過:「十日來,我端坐此處。你往日走得匆忙,不曾注意罷了。」

月瑤側目,溫聲道:「夫君是最近太累了,要休息幾日嗎?」

夙和搖頭,看向月瑤,輕聲道:「你曾說過的那些話,可還記得……」

月瑤挑了挑眉,淺笑顧盼道:「我和夫君,說了那麼多那多的話。不知夫君所指是哪些呢?」

夙和側目道:「現在對你來說,是與我齊驅並駕重要。還是每日相依相伴,來得更重要些?」

「呵,原來是我家夫君生閨怨了。想來我最近忙於修鍊,忽略了夫君,以至於夫君一連數日的胡思亂想?」月瑤聞言抿唇輕笑,搖了搖夙和的胳膊撒嬌,「我如此努力,還不是為了我們的以後,長長久久的相依相伴嗎?」

夙和聞言點了點頭:「我們成了親,已有了夫妻之實。即便你不努力,莫不是,我還會棄你不顧嗎?」

月瑤低低地笑出聲:「夫君說哪裡的話。我自然知道夫君的心意,才想更努力些。如此便不會成為夫君的累贅。夫君比我早榮登天界,已是必然。便是如此我也不會覺得是夫君棄我而去,只會以夫君飛升為榮。可我夫妻二人,分別的時日,自然越短越好。索性還好,我們既已經成了親,自然有更長久的以後,怎可倦怠修行,只爭朝夕?」

夙和垂了垂眼眸,輕聲道:「這便是成親三日,你要搬下山巔的原因嗎?」

月瑤可憐兮兮,討好道:「夫君不喜,我便沒有執意如此了。夫君為何卻還要秋後算賬,當真是不可愛得緊。」

夙和抿了抿唇:「我並非秋後算賬,只是不想你這麼累。這些時日,你閉關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對現在的你,並非好事。萬事都講究循序漸進,修行更非一撅而就的事。你若真怕追不上,我可以不飛升,等你慢慢修鍊追上便是。修行本身的目的,並非只為了成仙成神的,修人世、修自身、修善惡,更加重要。歲月漫漫,無邊無際,並不急於一時。我可以一直留在凡間,等你同我一起飛升。」

月瑤嘴角的笑意凝固了,沉聲道:「夫君怎可如此兒女情長?我如此努力,也並非只為了追尋夫君的腳步。修道之人若不飛升,求的是什麼呢?修人世?修自身?修業障?不說天道輪迴,善惡有報。六道自有天定,本容不得人、神、魔、妖,插手。便說凡間也不該我們多插手,凡間乃帝王的天下,紫微星君轉世,都為修行磨礪。你若做得太多,不但不會有神感激,反會詬病你伸手太長,多管閑事!」

夙和凝視月瑤許久,輕然道:「你曾說過,為了追上我的修為,不敢來山巔探望。我本以為是我對你太過忽略了,不顧及你,才讓你如此誠惶誠恐,失了安全。是以,我停下來陪你,為何你卻又不願了?我並非阻止你修行,只是不想,你為了修行而修行。若能修心,修道之事半功倍。」

月瑤抿唇,正色道:「夫君萬莫胡思亂想,你若飛升,我只會為你開心,絕不會心生怨懟。你若真心幫我、助我,便要努力飛升,如此我會得到最大的助益。我娘也是資質受限,若非我爹成仙后,得到天界靈丹,助我娘改變體質與修行,我娘萬走不到今日的境界。」

夙和怔愣半晌,目光出神,望著遠處,輕聲問道:「你當初,不是要相濡以沫嗎?」

月瑤側目,凝視著的夙和的側臉:「自然。但真正的相濡以沫,是我們雙雙飛升的長久圓滿。只有能永永遠遠的在一起,才能叫相濡以沫。人生在世,白駒過隙,朝生夕死。我喜歡夫君,敬重夫君,才想讓夫君走得更高更遠。如此,我們兩個才能更長久。」

夙和手掌輕動,綠光微閃,湛藍的冰玉和紅色的瓷瓶,呈現在他手心:「你同我成親後,每日將冰玉置於臍下,煉製避孕丹藥。為了避免行房而閉關,也是因為敬我、喜歡我嗎?」

月瑤垂下了眼眸,有些心虛地說道:「爹爹對我說,你度九天雷劫,便在這幾年間。若是成功的話,便可位列金仙。我只是怕……怕兒女情長,會使得夫君分了心,才會如此。」

夙和搖頭,清湛的眼眸,溢滿了說不出的苦澀:「我幼年入瓊山門,年少失去父母雙親。子嗣對我來說,到底是怎樣的牽掛和寄託,你不知道嗎?我並非強求,萬事皆有法定,講究順其自然。你如此防備,可曾想過我若知道,會如何作想?若這是你敬重我,喜歡我的方式,我寧可不要。」

月瑤美眸中閃過一抹慌亂:「夫君莫誤會,我又怎會不願延續夫君的血脈。你也知道,我娘之所以,這些年都無法飛升,便是因我天賦異稟,在胎中不自主地吸收我娘的靈力。是以,我娘十月懷胎,幾乎失去了修鍊多年的靈力,這才成了今日的模樣。便是我爹位列仙班,也不過是末流的小仙,對我娘現在的情況絲毫沒有徹底的解決之法……我生怕自己會重蹈覆轍,赴了我娘的後塵。很多東西都是印在血脈里的,萬一我們的孩兒,像我當初一樣,又當如何?」

夙和閉了閉眼眸,輕聲道:「你當初自稱世間最了解我的人。是以,你明明知道,我若背負了責任,定會負責到底。不然,你也不會一次次的言明立場,急於同我成親不是。」

夙和看向月瑤:「你既知道我的性格,也該明白。你既嫁了我,不管如何,我決計不會放任你不管的。你若有了我的子嗣,我不會留你獨自面對世間的一切。不過是些許靈力罷了,你給不起,我卻給得起,為何你卻捨不得這身外俗物。人生本就是在舍中得,端看你最重視的是什麼了。」

月瑤急聲道:「夫君怎可如此想我!不要孩子,是為了不想夫君心有負擔。我眼見夫君便要飛升,將要成為我瓊山第一個直接晉陞金仙的修士,又怎可讓兒女情長,牽絆夫君的大事。萬一夫君因此瑣事……渡劫時分了心,到時月瑤和孩子,又該如何面對?」

夙和面無表情:「你認為的大事對我來說,不過是看不見摸不得的浮雲流水。你所謂的瑣事,卻是我最在乎重視的事。想來也是,瓊山修真史上,有記載的兩位天資卓越的先輩,都因想直接晉級金仙之位,灰飛煙滅了。你所擔憂的一切,也並非全無道理。」

月瑤的臉色,有些緩和了,柔聲道:「夫君只需知道,我是真心對你好便夠了。我們已經成了親,夫妻一體,自然一榮俱榮。不管我做何事,定是真心為了夫君考量的。」

「你每次都同我說真心,一遍遍的說……讓我不止一次的心生愧疚,既是真心,為何還要用說,才能表達出來?」夙和凝視月瑤溢滿了慌亂的眼眸,許久,輕點了點頭:「你心中的所求,我現在終是明白了……月瑤仙子放心,夙和定不會辜負,你所期望的一切。」

月瑤怯生生地望著夙和,懦懦的開口道:「夫君生氣了嗎?」

夙和搖了搖頭:「沒有,只是突然想明白了許多事。你說得對,對修士來說,修鍊才是最重要的。」

月瑤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那夫君莫坐在此處,傷春悲秋胡思亂想了,還是抓緊修鍊來的好。待夫君飛升以後,為妻也會與有榮焉。到時我有了夫君做依靠和幫扶,修鍊起來也會事半功倍!」

夙和垂下頭,輕聲道:「風險如此大,我若灰飛煙滅了。你又當如何呢?」

月瑤眯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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