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花自飄零水自流 第四節

誅邪不知如何面對雲蓮安撫的目光,唯有垂下眼眸,輕聲道:「紫凰明知道孽子不安好心,又吃了那番大虧,卻還是沒有防備之心。那孽子發了花箋出去,紫凰想都不想卻去了東天,前後相隔不到一個時辰,想來是接到花箋後,連稟告兄長與嫂嫂都不曾。今日帝霄讓我來時,說是紫凰要求遣個天使通知你們,省得你們擔憂,但為何非讓我前來,我也想不明白。」

雲蓮思索了片刻,舒了一口氣,緊蹙的眉頭也放開了:「帝霄身有大神通,既然佛祖都不一定能輕易降服他,想來帝霄心中對天地三界早已毫無顧忌。可他囚禁你夫婦百年之久,斷不會為了小事輕易將你們放出來。若不是有陰謀,便是他做此決定時是潛意識在作祟。」

雲蓮側了側眼眸,緩聲道:「凰兒對我夫妻極為在乎,他本意是要威脅我們不錯,可潛意識裡卻怕閔然與我誤會,並不自主地想要討好我夫婦。所以不管他面上看似狠戾決絕,可內心卻以為自己與紫凰的境況並未走到絕路,才會如此。所以你們大可放心,帝霄吃了『斷川固魂』又能如何,他絕不會傷害我家凰兒。若我猜得不錯的話,上次加害凰兒,也絕非帝霄親自動的手。」

誅邪驟然抬眸,眸中有驚有喜,急聲道:「嫂嫂猜得不錯,上次之事乃彭沖奉命而為,並非帝霄親自動手。當日彭沖與紫凰決鬥的時候,帝霄甚至拿著銅鏡找我求救。那時候我已神力全無,根本毫無辦法,他明明神力過天卻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命令雖是他下的,可等到結果後卻不敢相信一般,甚至流下了血淚!」

雲蓮美眸輕轉,抿唇而笑:「藥物控制本心又能如何,滴水尚且能穿石。那傻孩子當初深情似海,連自我都能隱逸,又怎不會被再次吸引。你且等著,若他與凰兒一直在一處,斷不會再有心算計什麼了,便是猜測凰兒的心思,也夠他累心的了。」

誅邪聞言大喜:「嫂嫂此話當真?」

雲蓮笑容更甚:「凰兒乃我親生骨肉,若我不能篤定,如何會拿她冒險?如我所說,鳳凰絕跡乃三界重事,天地絕不會放任不管的,想來轉機便在此處。你且回去看顧好他們,為防萬一,我與閔然再去靈山一趟便是。」

誅邪卻皺起了眉頭:「若事情並未像嫂嫂所想一般,該當如何?」

閔然皺眉側目,輕聲斥道:「雲兒,你莫要太過篤定了。不知為何我也有種預感,此事絕不會善了。盤古開天之前,濁氣與靈氣所化的混沌之神也曾無法無天橫行一方,甚至有侵吞萬物之神力,最後還不是應劫而滅,落了身死魂滅的下場。」

雲蓮回眸笑道:「若夫君吃下『斷川固魂』可會殺我?」

「自然不會。」閔然即刻答完,想了想又道:「我便是殺了自己,也不會有傷你之心,畢竟便是忘記了情意,也還記得我們之間的往事,若回憶起來讓我如何下手?可帝霄與我們並不相同,他們認識不過幾百年,也不曾朝夕相處,更不曾一起孕育子嗣,如何能比得。」

雲蓮抿唇而笑,柔聲道:「是以,我也並不曾否決夫君的意思。夫君和誅邪所說的結果是最壞的,而我所說的結果卻是最好的,這二者都有可能。此時,我們知道帝霄下不去手便也夠了,如此便將凰兒放在東天幾日又能如何,我們也有的是時間好好打算,不用受帝霄威脅。」

誅邪恍然大悟,眉宇間的陰霾散去不少:「嫂嫂說得對,成事在天,謀事在神。既然有了最好和最壞的結果,我便不多強求了。兄長和嫂嫂去尋轉圜之法,我便先回東天,定會看顧好紫凰。」

閔然思慮許久,眸中始終有些不虞之色,卻沒有更好的辦法,又不忍太過苛責誅邪,不得不點頭道:「雲兒都已安排好了,我儘力而為便是。若真有事,誅邪你也不必死死撐著,先不用顧忌紫凰和帝霄,若有機會便帶著冉羲同來熙元府邸,到時候我自會護住你夫婦。」

誅邪眸光微閃,划過一抹亮光,抿唇笑道:「多謝兄長嫂嫂好意。我夫婦還是留在東天比較好,帝霄雖吞噬了我們修為,但百年來也不曾有害我們性命之心。誅邪已給兄長添了不少麻煩,不想再因我夫婦突然逃逸多生變故。再說,若無人看顧紫凰,莫說兄長擔心,我也著實放心不下。誅邪本已有愧兄長和嫂嫂,萬不能再做出臨陣脫逃之事,剩下的事,誅邪已無能為力,唯一可做的便是為兄長和嫂嫂守顧血脈。還請兄長和嫂嫂放心,不管事情結果如何,紫凰絕不會有事。」

閔然抿了抿唇,冷厲的眸子有了幾分柔和:「你心中所求,我俱已明白。雖不能給你萬全保證,但你可以放心,我應下的事定會儘力而為。你且回東天等待些許時日,不用太過擔憂,如雲兒所說,鳳凰若真會絕跡,天地絕不會放任不管的。」

誅邪一雙鳳眸溢滿感動,抿唇許久,躬身長揖:「不管結果如何,兄長與嫂嫂大恩,誅邪永生永世銘記於心。」

誅邪抬首與閔然夫婦對視片刻,桀然一笑,轉身踏雲而去。

雲朵間,誅邪廣袖長袍迎風飛揚,挺拔的背影比來時多了幾分從容和肆意,似是放開了一切,再無負擔煩惱。

夜微涼,明月高懸,花枝疏影搖曳。微風中夾著淺淺香甜,空氣中俱是化不開的愁思。

熙元府邸主院室內,閔然將倚在窗邊的雲蓮攬在懷中,嘴唇輕觸她的額頭,輕嘆一聲:「傻瓜,遇事多為自己想想也不是過錯。既是如此擔憂紫凰,為何還要將話說得那麼滿,便是為了幫助誅邪,也不必如此委屈紫凰。」

雲蓮抬眸正對上深沉的眼眸,一顆心彷彿掉入了溫潭中,滿滿的溫暖與舒適。她笑了笑,倚在閔然懷中:「你獨身來往天地那麼多年,不管當年誅邪是因何與你交好,但幾百年來你們也有了兄弟情義。你幾十萬年好不容易才有了個至交好友,我怎能眼睜睜地見你與他交惡?誅邪在此事上是有些私心,但也屬無奈。若換做凰兒做下此事,只怕你我也不願神家找她抵命,更何況誅邪本就愧疚至極,怎好再去為難他。」

閔然棕色的眸子氤氳著霧氣,眉宇間是化不開的柔暖,他的唇一點點地擦過雲蓮的臉頰,啞聲道:「傻瓜,閔然一生有你足矣……」

雲蓮抿唇而笑,手指放在了閔然唇角:「夫君的心意,我自是明白。我知道這天地間我與凰兒才是夫君的全部。但我為誅邪開脫,也並非只是為寬你的心。我們與他們都為父母,境遇也大致相同,他們只有一子,我們只有一女,心態何其相似。更何況我對帝霄的喜愛並非作偽,若不曾有『斷川固魂』之事,帝霄這孩子堪稱世間良配,是天地三界唯一能讓我心甘情願交付女兒終身的良婿。」

閔然捏了捏雲蓮的手背,低聲道:「那帝霄可是半分也靠不住,你莫要誤信了他。」

雲蓮柔聲道:「我知道,你心中是極不滿意帝霄的。當初他資質愚鈍,修為不高,胸無大志,無托起天地蒼生之力,也無擔當責任之心。除了家世外,他在你的眼中,可謂一無是處,糟糕透頂。而他唯一的優勢,便是所謂的家世和羽界皇位,你又根本不將此看在眼中,所以當初誅邪提出定親之事,你想都不想便斷然否決了。」

閔然低低得笑出聲來,啞聲道:「知我心者惟娘子也。誅邪雖是不錯,可他那兒子卻差強我意得很。先不說沒什麼修為神通,便是長相也入不了我眼,性格又像個姑娘一樣唯唯諾諾哭哭啼啼,愛撒嬌卻沒甚擔當。他身為羽界繼承者不堪大任,又沒甚責任心又沒有主張。整日無憂無慮一擲千金的紈絝樣,只會一味討好迎合你和紫凰……看著笑眯眯樂呵呵的,實然心思叵測,慣會撒嬌賣痴。你若給他點好臉,他便仗著年紀小,敢在你懷中滾來滾去。這般的孩子連個男子都不算,如何能娶我閔然的寶貝女兒。」

雲蓮心中萬般愁緒,卻被閔然的話衝散了,『噗嗤』笑出聲了:「你覺得自家女兒處處都好,自然而然地便將帝霄貶的一無是處。你如此苛責偏頗,又一葉遮目,心中半點忠厚慈愛之色全無,哪裡還有一點妖神的樣子。怪不得帝霄來熙元府邸見你都會繞道而行,可見他開始時也曾存著迎合討好你之心,只怕處處碰壁不說,還吃了不少苦頭。否則以他的長袖善舞和聰穎敏慧,但凡有點可能,都不會捨得放棄籠絡你的心。」

雲蓮見閔然面色不好,笑得更加開心了:「想你妖神閔然自來對後輩寬容大度得很,從不會這般的刻薄指責,方才那模樣哪裡是把帝霄當孩子看。明明就是羨慕妒忌,猶如吃了酸葡萄一樣。幾十萬歲的老妖怪了,卻還要和個孩子一般見識,真真沒羞沒臊。」

閔然黑沉著臉,緊緊地抱住雲蓮,鬱郁道:「什麼吃酸葡萄!我方才所言,哪裡冤枉了那小草雞了。想我堂堂妖王又怎會與個病弱的小孩一般見識,平日里你對他柔聲細語憐愛有加,便是對我也不曾如此地哄讓依順,我又何曾說過什麼。但他若想做我的女婿,哼!絕無可能。」

雲蓮眸中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手指輕輕柔柔拂過閔然的側臉,美眸華光流轉,大笑了起來:「你自來堅強隱忍,萬事放在心頭,從不願讓我母女為你擔憂。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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