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碧山還被暮雲遮 第四節

「你喜歡他,是他的造化,他喜歡也得喜歡,不喜歡也得喜歡,就算得不到他的心,你就得了他的人!反正左右也沒有幾年好活,你幹嘛不活得暢快一些,為了那些莫須有的,委屈自己作甚!總之,愛也好,恨也好,總歸你死後也讓他也忘不了你!你若如此下去,便是你死了他也不知道,更別說什麼記得你了!」

紫凰微微抬眸,一雙杏眸亮了起來,輕聲道:「如此說來,似乎有些道理。」

柳醉生眯眼道:「想想從前,你可有什麼想要不敢要的?可有想得得不到的?以前的你還有千年萬年的路要走尚且不怕,此時都不知道能快活幾日,為何還要縮頭縮尾的!作為一個妖,我們本就沒有那麼多規矩,你執著他喜歡不喜歡你做什麼?只要你喜歡他就夠了!」

紫凰驟然起身,雙眸晶晶發亮:「姐姐說得對,我是妖又不是人,為什麼要將人的框架套在自己身上,他喜不喜歡我有什麼要緊,我喜歡他就夠了!不管如何先搶回來再說!」

柳醉生起身笑道:「對,如此這般,才是真正的熙元府君,妖族公主!看你方才,實在憋氣得很,本就捨不得,要死要活的,卻故作大方,當真虛偽得緊,又不是白蓮花裝什麼聖母情懷,何況你自來便不是委曲求全的性格,喜歡就去搶才有往日風範!」

紫凰點頭笑道:「姐姐的話宛若醍醐灌頂,讓紫凰幡然醒悟,是我迂腐鑽了牛角,既早就不怕什麼果報了,這世上還有甚可怕的,便是不能愛一生守一世,讓他恨我一世也成,畏頭畏尾得倒是失了大妖的格調,既做不到心地純善,為何要委曲求全,姐姐且養好身子等著,不管如何,我這便去瓊山將他掠回來,做我的壓寨夫人。」

柳醉生擺了擺手,挑眉笑道:「速去速去!姐姐等著喝你喜酒,一有消息傳信於我!」

瓊山位於崑崙山脈,人間修真門派中最靠近熙元府邸的一座靈山,因有些鄰里的關係,故而瓊山才會多次得雲蓮金仙相幫,逐漸地屹立在人間修真界之首。

瓊山山祭十年一次,趕上整數更為隆重,今年正是百年的整數,自然比往年山祭來的隆重許多,往年來得大多都是修道中人,身份最高的也只是瓊山本門飛升的三位上仙,瓊山往年也會朝熙元府邸送入請柬,但云蓮金仙只會遣小仙送上賀禮,不想此次山祭熙元府邸女主人云蓮金仙親至於此。

人間修真門派良莠不齊,有記錄的真正成仙者,不過寥寥五人,三人便是出自瓊山山門,而每十年的山祭,這三位上仙均會露面,因能得見三位上仙真容,各家修真門派前來道賀的多是有身份地位的修道者與各家極為出色的青年才俊,而雲蓮金仙的親至,自然又給瓊山添了無上的臉面和榮光。

眾家修道者意外得見金仙真容,均是激動異常艷羨無比。山祭過後,瓊山弟子與各派弟子並未散去,守在祭祀台上聆聽金仙教誨,雲蓮金仙的心情極為不錯,親見了幾個年輕的修道者,賜下了三件極為罕見的法器於瓊山,別家修真者每人都各得一瓶丹藥。金仙此番作為,讓瓊山在人間的地位更為穩固牢靠,第一修真大派的寶座,百年內再無門派可撼動。

雲蓮端坐祭祀台大殿內最高位,她的左手依次坐著三位瓊山得道的上仙,及瓊山門主瓊山老祖,右手坐的便是各家的修真有成者,能在殿內站著的均是眾門派極優異的弟子,剩下的普通弟子端坐在殿外的祭祀廣場。

雲蓮身著白底赤金紗裙,頭戴道家蓮花白玉冠,舉手投足間琳琅玉佩輕聲作響,一舉一動卻又光艷逼人,眉宇間又有飄渺脫塵之色,這般的美絕非塵世之人能比擬,她將站在大殿中央的夙和打量了幾個來回,一雙美眸全是滿意,嘴角的笑意更顯柔和。

雲蓮抿唇,柔聲道:「夙和仙君靈根萬中無一,又有氣運與造化傍身,想來再過個三五百年,修為定然會在本座之上,瓊山能得此子,乃是幾世修來的福澤。」

夙和垂了垂眼,臉上沒有半分喜色和得色,恭敬地說道:「夙和當不得金仙如此錯愛,仙君之稱不過是世人的繆贊,夙和愧不敢當。」

雲蓮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又輕聲道:「夙和不必自謙,本座獨女自小頑劣不服管教,多虧了夙和悉心教導,方能如此地知事明理,此番親自前來不光是為參加瓊山山祭,本座也有答謝夙和之意。」

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合在夙和之身,本門長老雖知道夙和離山十年,修為連進三層的事,卻不知其內情,又因夙和是老祖的關門弟子,身份極高,便是長老也不能隨意打探。別家修道者開始還有些不明所以,見夙和一介道人得金仙如此青眼,當真是又羨又妒,此話仔細一琢磨便也算是猜出了真相,夙和十年連進三層的神速,早已傳遍了人間修真門派,當初眾人猜測他得了何種奇遇,不想卻是得了熙元府君的青眼。

雲蓮話畢,瓊山眾長老的目光都有些意味不明,也不敢貿然插嘴,當年夙和一入山門便得凌源真人之女月瑤的青眼,早早地定下了婚約,夙和修道之路如此平坦,能得今日造化,固然是因他乃瓊山老祖關門弟子的緣故,但也與凌源真人的鼎力提攜脫不開關係。

雲蓮金仙這番毫不掩飾地示好,所謂何事不言而喻,雖然金仙之女是個小妖,可到底是妖神與金仙的女兒,位列仙班是早晚的事。這番好運,倒是都讓夙和一人得了,怪不得金仙說他氣運護身,只是二女一夫,雖是美談,卻有些不好安排,以金仙的身份斷不會讓女兒去給人做小,而月瑤素來孤傲又與夙和早有婚約,又怎甘心將夫君分出一半,這到底是桃花運還是桃花劫,端要看事情的發展才是。

夙和抬了抬眸,極為恭敬地說道:「金仙怕是誤會了,當年夙和機緣巧合與府君相識,後得知她的身份,見小小年紀天真懵懂不知讓人間險惡,生怕府君在夙和走後出了差錯,若有萬一瓊山不好給金仙交代,這才想將她送回崑崙山脈,只是後來山門有了急事,夙和才不得不帶著府君四處奔走,事畢後本是要將府君送回,不想夙和卻受了重傷,當年多虧府君仁慈才將夙和帶回小仙山調養,這才有了十年光陰。」

雲蓮嘴角含笑:「夙和所說本座早已知道,本座與妖神千年獨得一女,初為父母者自然不懂其中利害,只一味地寵愛,待到她日益長大才想起管教,怎知她早被本座嬌慣得有些嬌蠻,打不得罵不得,才有了那般肆意張揚的脾性,也多虧夙和的耐心教導,才讓她逐漸有了女子的嫻靜,以往本座那小妖從不會在同個地方待上十天,小仙山給了她幾百年了,在認識夙和之前一次也不曾去過,可自從和夙和在一起,她不但開了小仙山結界更是通了山中的靈氣,一住十年,想來夙和在本座小妖的心中也是極貴重的。」

夙和微微抬眸,漆黑的眼眸平靜無波,無半分意動,緩緩道:「府君聰慧過人又極有天賦,三界難尋其右,夙和當初雖有指點教導之意,怎成想府君極為通透舉一反三,不過數日夙和便有些力不從心,後來夙和又得施手救助帶至小仙山養傷,府君恩德夙和銘感心肺。」

夙和望著雲蓮,娓娓道:「在小仙山時,夙和多是在養傷或閉關修鍊,更是受益匪淺,只是幾年也不見府君一面,夙和與府君不過君子之交,絕非金仙所想的那般貴重,當初夙和與府君相遇之初,也只是感念金仙對瓊山的提攜之恩,秉著報答金仙一二的心思,才會不自量力想要教導府君,不成想最後受益最多的卻是夙和自身,如今想來當真羞愧得緊,萬當不得金仙誇讚。」

雲蓮目光微轉,柔聲道:「夙和不必妄自菲薄,自家女兒如何頑劣,本座焉會不明,只怕夙和還不知道,她與你分開後,便在西海遭遇劫難險些喪命,前些時日才得以脫險歸家,如今越發的懂事可人了,你二人離別百年之久,她卻還常在本座面前誇讚仙君,可見仙君待她是極好的。」

夙和面無表情,彷彿未聽出雲蓮話中的意思一般,平波道:「府君靈賦異稟又得天獨厚,此次有驚無險,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想來以府君資質,只怕百年內便要飛升成龍位列仙班,夙和一介凡人不敢當金仙與府君錯愛。」

雲蓮的笑意凝固唇角,雙眸凌厲地看向夙和,緩緩道:「夙和這番不留情面地拒絕,倒是好讓本座好生為難。」

夙和絲毫不懼,恭敬地說道:「天地三界,各司其道,人妖殊途,難以同歸,金仙得道多年,其中利害要比夙和懂得,更何況府君本身也不會同意金仙的擅作主張,夙和歷來心小,除了天下蒼生,心裡唯系一人安危,我和她早已有了婚約,又有百年的情誼,萬不敢誤了府君,更不能受金仙好意。」

雲蓮目光寒光四射,冷笑一聲:「如此說來,倒是本座持著身份,有意為難夙和了……想來能讓夙和心繫的女子,定是極為不凡的,不知本座能否有幸一睹芳容。」

夙和點頭示意,大殿外響起了傳喚之聲。月瑤從人群走了出來,一步步地走上台階。明明是與眾弟子一樣的瓊山道袍,穿在此女身上,卻說不出的婀娜多姿飄渺如畫。這番的溫柔似水,便是再給紫凰千百年的時間,怕也難以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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