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碧山還被暮雲遮 第一節

東天之上,梧桐樹之巔,鸞鳴宮。

紫凰有了上次被拒宮外的經驗,此次並未走正門。鸞鳴宮的結界雖厲害,對紫凰卻沒有絲毫的影響。當年帝霄見她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生怕結界傷了她,便給了一道玉符。紫凰從未動用,沒曾想第一次動用居然是為了給閔然打探消息。

若依紫凰以往的秉性,進不去門是決計不會進的,大不了一走了之。但此次紫凰不光為了天界集解天兵之事,自然也想打探打探彭沖的事。紫凰斷不信彭沖是奉命截殺自己,所以不管閔然和雲蓮如何打探。紫凰都不說跟誰決鬥,也是怕閔然將此事遷怒帝霄身上。在天海的日子裡,紫凰因做了許多奇怪的夢,時時會想起與帝霄在一起時的日子,憶起來他不少的好處和良善。

一路走來,鸞鳴宮變幻多端的景色,饒是見多識廣的紫凰也不禁嘖嘖稱奇。自小跟著閔然去過天界各處,那些也曾讚歎過的景色,此時回頭看,哪裡及得上新修鸞鳴宮的萬一。這麼多年不見,帝霄似是將所有的心思都花在這宮殿的建造上,可謂處處雕樑畫棟精妙絕倫。不知花費了多少金銀與法寶,好在羽界家底甚厚,鳳凰族又是出了名的好奢華,帝霄如此倒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整座鸞鳴宮雖經過大肆的改造,具體方位還是沒有變化。帝霄居住的含元殿,依舊是鸞鳴宮最高的宮殿,兩側的翔鸞和棲鳳延伸開來,整座宮殿宛若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含元殿內園引入了一個巨大的人工湖,此時湖中蓮花開得正好,在陽光下搖曳生姿熠熠生輝。湖心正中一座陽春白雪戲台,與岸邊的琉璃看台遙遙呼應,一派逍遙春色。

岸邊的亭台是用珊瑚與琉璃建造而成,被一棵巨大梧桐樹遮蔽著,遮去了大部分陽光,只有細細碎碎的光線灑進去。微微細風,粼粼湖水,帝霄半眯著眼眸,悠哉地倚在貴妃榻上。一名艷光四射的女子坐在腳踏上,偎在帝霄胸口。

當真是如此愜意奢華,惹人艷羨。

兩人時不時地耳鬢廝磨,遠遠看去,說不出的柔情蜜意恩愛有加。這對璧人如此地般配又相映得彰,一眼望去讓人自慚形愧了。紫凰在對待夙和之外的人,從不會有女兒家的羞澀和羨慕。見帝霄如此,卻有種吾家有兒初長的錯覺。紫凰又想起上次的壽宴那蜂擁而至的眾家神女,又不得不感嘆帝霄艷福無邊,又對他當初的失約也甚為諒解了。重色輕友什麼的,帝霄絕不是一個人,紫凰自己又何嘗不是。

紫凰眯眼,吹了一個口哨,調笑道:「尊主殿下艷福不淺喲!」

帝霄早察覺有氣息靠近,卻並未感到危險。本以為又是潛入宮中刺探的神仙,心中冷笑連連。自己借修剪園林的名義,調兵遣將訓練精兵,蟄伏天時五年之久。直至此時天界眾神才發覺些許端倪,當真不值得畏懼。不想那宵小之輩毫不遮攔越走越近,帝霄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只打定主意看他到底所圖何為,不曾想卻聽到這般熟悉的聲音。

這一聲落,帝霄莫名的驚慌失措和一些錯亂。驟然抬眸,一眼似歷經了千年萬載,帝霄只覺得自己整個人被什麼狠狠地敲了一下,胸口隱隱作痛,耳邊轟鳴陣陣,頭暈目眩,各種滋味齊齊湧上心頭。想哭又想笑,思念、心痛、憤恨、怒意、歡喜,目接不暇地轉換著,但似乎什麼都沒有。腦中心中都是空空一片,只有眼裡的這一人。帝霄許久沒有反應,怔愣原處。

千年都不曾變過的紫金蓮花冠,一對熠熠生輝的步搖鑲嵌著艷紅奪目的寶石。讓她看起來艷麗而俏皮,水光波動的杏眸隱含著喜悅,小巧微翹的鼻樑,嫣紅的櫻唇勾起了微笑的弧度。那身緋紅色的紗裙在微風中輕輕拂動,宛若騰空欲飛一般。如此地嬌艷欲滴觸動人心,讓帝霄捨不得移開眼眸。

紫凰看清帝霄容貌後,微愣了片刻。人間百年,天時十年。不過十年的功夫,帝霄已再不是少年的模樣,長成了硬朗朗的男兒。緊蹙的眉頭再無半分的柔弱與病態,原本白皙毫無血色肌膚,此時卻是健康的麥色。那雙水霧瀰漫的鳳眸銳利而有壓迫感,眉角的金色刻紋比以前濃重了許多,可見他的神力高了不少。那緊抿成一條線的唇讓他更像一個王者,威嚴而薄情。

眼前的帝霄讓紫凰十分陌生,隱隱有些明白。兒時的夥伴,那個曾對自己百依百順軟聲軟語的帝霄,已經遠逝了,此時站在眼前的是天羽界的尊主殿下。這一瞬,紫凰說不出的失落和懊惱。若早知會如此,當年該對帝霄好一些。如此才不算辜負了這段無暇的友誼,只是現在看來,從此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都不好說。

帝霄抿著唇,明明才十年的光景。她眉宇間的稚嫩與青澀已然褪去了,整個人多了幾分溫柔繾眷。明明身著赤紅色的紗裙,卻再無往日的英姿勃勃肆意飛揚的神采,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祥和之氣。想來所有人都以為她魂飛魄散時,只怕她是被佛家救走了,否則這般的祥和暖意,絕非十年便可以修鍊出的。雖救回了性命,但一個沒有妖丹的妖怪,還能有什麼用處,只怕命都不會長久。

帝霄思及此,覺得煩亂而躁鬱,卻又覺得十分解氣。想當初自己神魂不穩,日日為她奔波勞神,絞盡心思地為她位列仙班做鋪墊。她卻從不知道珍惜半分,對自己鮮少有好臉色。每次都十分不耐,若非是有事相求,絕不會主動來東天,更不會有半分和顏悅色。帝霄暗恨當初的自己沒出息,尤是那些年只為了讓她多看兩眼,不惜落淚博取關注。

鳳凰淚乃是心頭之血,每一滴都是生命和精力的流失。不管是否能達到目的,帝霄每次落淚後,都要修養好長一段時日。她每次得知自己生病修養,從來都是不聞不問。即便如此,自己仍然如著了魔般地心甘如怡,用下賤至極來形容都不為過。帝霄回想至此,只覺自厭自棄,哪裡還會想起得知紫凰魂魄散盡時的失魂落魄。

婉華仙子見兩人一直對視不語,氣氛又說不出的怪異,心中莫名地感到威脅。雖眼見紫凰容貌在眾多神女中並不多出眾,可這莫名的危機感也屬第一次。便是往日對上那些有意來討好,艷光四射的神女也不曾有過這感覺。

婉華驟然起身,指著紫凰怒喝道:「大膽!何方歹徒竟敢擅闖含元殿!」

這一聲怒喝,將帝霄和紫凰都拉回了現實。帝霄嘴角溢出一抹諷刺的笑意,今日的紫凰穿著一身緋色紗裙,手中還拿著精緻的盒子。緋色是以往帝霄最為喜歡的顏色,至於手中的盒子定是些不值錢的小物件。帝霄嘴角的諷刺更重了,紫凰有意投其所好時,定是有事相求。千百年來,有事鍾無艷無事夏迎春,這拙劣的伎倆倒是一點都未改變。

紫凰見帝霄毫不掩飾的諷刺,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心中不禁嗚呼哀哉。紫凰漏算了很多,自然也知道帝霄諷刺自己是有所求來的,但既是來了,只有硬著頭皮上前了。

紫凰乾咳了兩聲,笑道:「前些時日剛回家,便想來看看帝霄最近如何了……」

帝霄越顯濃重的諷刺和無聲的靜寂,讓氣氛越來越尷尬。紫凰想好的溫言軟語也有些說不出口。往日說這些是把帝霄當孩子哄,毫無負擔。今日對著這般的帝霄說這些,到底是顯得太過伏低諂媚,沒自尊了。

婉華仙子見帝霄不語,但眸中的諷刺卻越顯濃重,便有些放心。對著紫凰這修為不太高的小妖到底是不喜:「殿下的名諱是你一介小妖能隨意喊的嗎?」

紫凰一愣,見帝霄不但沒有幫忙的意思,隱隱一副看戲的姿態。紫凰知道他們是有意刁難,但想起以前自己對帝霄的惡劣何止千百倍,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只是心中到底失落情誼的遠逝,掛在唇邊的笑容也有些維持不住了。

紫凰將手中的盒子放在了桌前,想了想才開口道:「帝霄看看喜歡嗎?」

婉華見帝霄並無拒絕之意,便將盒子打開放在帝霄眼前。一塊很普通的金鑲玉,唯一可取的便是這展翅欲飛的鳳凰被雕刻得栩栩如生,雖如此也不算個稀罕物。

帝霄只瞟了一眼,嗤笑出聲:「你這廝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這般溫言好語又拿了東西來,不知所謂何事?該不是想拿這破爛玩意,換本尊九萬年才得一顆的丹果吧?」

紫凰愣怔,若帝霄不說,紫凰早不記得還有丹果一事。但是那麼一說,倒又想起來柳醉生了。事過百年,不知柳醉生用何種辦法解決了此事,只怕離了東天回家說一聲,還要去樹妖那裡看看。

帝霄見紫凰陰晴不定地站在原地,便覺得自己有些厭煩。從來都是如此,若用不到自己,百年也想不起來自己,若能用到自然軟言軟語的哄騙。兩人幾百年的相處,帝霄只覺得當初數百年的真心換來這般的虛情假意和百般利用,厭煩又噁心,看都不想再多看紫凰一眼。

帝霄諷刺的笑容中又多了幾分不耐和不喜,冷笑道:「你丹田裡已沒了妖丹,便是給你丹果,你也活不了多久。不過是平白浪費了一顆丹果,再說若要相求便需拿出誠意。這種人間處處可見的破爛玩意兒,當真以為本尊還如以前那麼傻嗎?」

紫凰抬眸微皺了皺眉頭,便是知道自己與帝霄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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